洛斯提斯(18)

　　“您是神眷者？”

　　“……我不是。”赞沙玛尔在片刻的犹豫后摇头，他不想说太多，催促贝因加纳跟他一起下去。

　　洛斯提斯山脉，分割古因海姆大陆和星洲的天然界山，那些山川是赞沙玛尔信仰的神力量的延伸么。

　　如果是这样，他们的神为什么没有摧毁建造在洛斯提斯的落英要塞呢。

　　贝因加纳得不到这些问题的答案，不过他们的确找到了路。石板之下，腐生藤蔓在石缝中互相纠缠，和枯叶杂草装点了一条已经看出材质底色的墓道，腐朽的气息阵阵传出，贝因加纳拿斗篷一角轻轻拭去墓道底边覆盖的黑苔，从单调的装饰花纹看出它的年代。

　　“这不是古帝国时代的墓穴，应该在那之后的雷林纷乱时代修筑的。”珈蓝帝国的身躯死而不僵，在那之后将近一千年，废墟上建立过一个又一个自称继承帝国遗产的政权，它们的结局是消亡，但至少曾经存在过，留下过痕迹。

　　法师的听众没有停下脚步，一直向前方走去，单看陵墓的制式，它可能曾经属于某个贵族级别的家主，而且是一名矮人——墓道的高度较低，装饰画和陪葬品中多有矿石珠宝等工艺品和明显是家族打造的刀剑。

　　【伟大的绿林地穴之王克林·锻石者沉眠于此，愿其安然进入永恒的国度往生。】

　　一路上都很安全，赞沙玛尔在踏入主墓室看到这行箴言似的话语，毫不掩饰地嗤笑一声，但紧接着他顿在门口，眉头蹙了起来。

　　主墓室里堆满了黯然蒙尘的陪葬品，这些加起来几乎可以在最丰饶的河谷地买一座带着森林猎场的庄园，然而，不需要仔细寻找就会发现，这里缺少一样陵墓中至关重要的东西——墓主人的棺椁，中央的石台上的的确确留有曾经陈列过什么的痕迹，现在却不翼而飞。

　　但是墓室里却有一具趴倒在地上，身首异处的矮人尸体。

　　显然，在他们到来之前，有人已经先盗掘了这座陵墓，把赞沙玛尔要找的东西带走了。

　　贝因加纳探头看了一眼被赞沙玛尔高大身形挡得严严实实的主墓室内里，很快就明白怎么回事了，看来他们要找的一直被这个黑发男人讳莫如深的宝物，要么是那现在不知踪影的棺柩本身，要么就是里面的某些随身陪葬。

　　“您介意我询问一件事吗。”这个疑问已经在法师发现他们探索的是一座矮人陵墓的时候就已经在酝酿了。

　　“一群窃贼。”赞沙玛尔知道贝因加纳想问什么，开口的语气听不出他现在的喜怒，但内容很有感情色彩。

　　看来这里的墓主占有了原本属于赞沙玛尔他们的所有物，这也几乎解答了贝因加纳另外的疑问，那个打不开的匣子和这里遗失的物品，都曾是这些人制造出来的。

　　贝因加纳视满屋的宝藏于无物，走向倒在地上已经开始腐烂的矮人尸身，轻轻把他翻了过来，他暂时没管死者骨碌到一旁的头颅，而是在这人身上翻找一番后疑惑地“咦”了一声，扭过脸告诉赞沙玛尔一件事。

　　“这就是那个墓主。”

　　黑发男人盯着这具新鲜尸体——说新鲜可能有点牵强，但至少看起来这矮人死亡时间没到十天，然而这个陵墓至少该有将近一千年历史了。

　　尸体身着银铁甲胄，并非现在的技艺。贝因加纳用干净的布巾从尸身的脖子上取下一枚宝石项链，仍然闪着光辉的链子上附带着家族纹章，和墓室里描绘的纹章相同。

　　贝因加纳换了一个更为严谨的说法，“如果不是有人特地安排一个矮人穿上墓主的行头然后杀死了他，那么这无疑就是墓主本人，克林·锻石者。”

　　赞沙玛尔暂时认可了他的说辞，瞧了眼尸体背后的利刃伤，至于让这名矮人身首分离的断口，他猜测是长柄斧造成的，兽人、矮人或是强壮的人类都能使用这类武器。

　　“再精湛的防腐措施都不能让一具死去多年的尸体保持成这样，是类似血肉复苏之类的法术么。”赞沙玛尔回到墓室门口，审视般重新扫过整个空间，专注而认真地试图还原他们还未到来前的情况。

　　在贝因加纳眼中，这个黑发男人像是突然覆上一层绷紧的膜，他绛紫色的眼眸变得幽深，仿佛把他脚下踩着的地面变成某个任由摆布的沙盘，他目光每到一处，那里就能化为他推演的模样，片刻后，他将视线锁定在墓室角落一堆被扒乱的宝藏处，那里现在局部塌方，半掩着一个半人多高的黑黢黢洞口。

　　赞沙玛尔又看向贝因加纳，本来试图说些话，但好像因为发现自己现在表情不善，又调度了好几个神色后才开口，“一伙人，最少四个人，打了地洞进入陵墓，没拿这一地的宝藏，却选择只带走棺柩，所以把这个矮人从里面弄了出来。”他拿鞋尖点了点不远处腐烂的头颅，“却没想到发生一些变故，尸体复苏攻击了他们，不得已他们砍下他的头颅，带着战利品扬长而去。”

　　“这里面有个问题，如果您指的变故是这个矮人在被拖出来之后突然血肉复苏，这个诅咒法术做不到现在我们看到的状态。”贝因加纳略微解释道，“血肉复苏听起来像是能为一副白骨重塑血肉，但其实它只能在附近有‘血和肉’的情况下成功，比如血流成河的战场，祭祀台之类的地方。而且，那些皮肉黏附在白骨上，可不会这么完整。”

　　他隔着布料稍微用力抹向矮人断裂颈口的皮肤，虽然它已经高度腐烂，但显然，这些血肉是这具尸体自己的。

　　因此贝因加纳在赞沙玛尔的基础上说出自己的判断，“这位矮人先生确实不幸地亡灵化，但是他身体丰盈的状态是在这之前就保持完整的，保持了许多年……”

　　金发法师望着墓室门口的男人，轻轻呼吸了一下，继续道：“突然地亡灵化可能跟传闻中的灵灾有关，我们在墓道里走了挺久，也许上方就是出事的地点。至于那些盗墓贼对这些财宝无动于衷，却唯独偷走棺柩，修玛先生，您有什么眉目吗，它是一件什么样的魔法物品？”

　　贝因加纳本以为自己能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因为到了现在隐瞒也没太大意义，东西已经不在这了，接下来找到它的踪迹需要他们协力完成。

　　但赞沙玛尔的回答却是，“我不知道。”

　　说完这句，他没有迟疑地把剩下的话说了出来，“只有这件秘宝不在我们的记载中。它的制造者是一个三千年前带着他的奴隶逃亡的血祭司，因此秘宝被造出来后也一直流落在外。我们的人通过占卜才确定这东西的位置和形状，在来到这里之前，我甚至只能暂时认为它是一副棺木。”

　　秘宝。血祭司。

　　贝因加纳听了一耳朵不了解的名词，表情却没有丝毫不耐，他站起身，选择相信赞沙玛尔的说辞。

　　“看来它的确是一副神奇的棺木。”金发法师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指向那个盗墓贼挖出来的洞口，“那我们该寻回赃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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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又是周一了w没有更新，小可爱们周二见~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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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找一队惊慌失措的盗墓贼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他们当时遭遇了尸体亡灵化的“突然袭击”，从偷鸡摸狗转换为战斗状态的姿势可能不太好，在粗糙的盗洞口留下不少蛛丝马迹。赞沙玛尔俯身拈起半埋在松针和土壤里的一枚金属搭扣，蹭干净上面的泥土之后递给旁边的金发法师。

　　贝因加纳在观察另一个方向的地形，没有接，而是就着对方的手用目光描摹着上面的纹章，思索片刻后他笑了，告诉赞沙玛尔：“看来还是‘官方作案’——这是红山勋爵迪·卡马的纹章，这班人大概率是他雇来的了。”

　　知道赞沙玛尔可能对此人不熟，法师便言简意赅地介绍了一下。古帝国遗迹所在的群山名为红色山脉，因此这里名义上的统治者被称为红山勋爵，也就是这个迪·卡马。

　　赞沙玛尔挑眉，“一个废墟的统治者。”

　　“‘名义上的’。虽然这些古帝国的城市和文明已经倒下，这里的其他种族都不屑于承认所谓的‘统治者’，但他毕竟是人类国度扶持上来的，据说是冬烈王的后裔，看在大家友好相处的份上，把他当个摆设也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