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斯提斯(156)

　　血色中一双双蛇类的瞳孔暴露出来，皮囊都被纷纷褪下，不止霜石一人，一整队士兵都被披着长袍的亚厄蛇人替换了身份，在刚刚那场遮天蔽日的暴雪中。

　　在落英要塞这样备受神明祝福、有最坚固的魔法防御的地方，谁都没想到那是条对原始种的不归路。

　　霜石在翻看星洲审判庭案卷得到的讯息之一，就是落英要塞现在没有神眷者镇守。

　　没有神眷者的目光，远离凡世的克希安等人看不到地上的景象，也就无从给予助力，况且是在大陆与星洲分界线的所在。

　　落英要塞也许万般不该的，就是在洛斯提斯山脉建立起来。

　　即使这条冰川巍峨凌云，也只是虚无之神洛斯特建造的盆景的边界而已。

　　“这里有吾神的力量，比你们的神力量更强，只是祂不屑于拔除钉在这里的钉子罢了。”

　　霜石从袖口里取出一份笔迹暗红的羊皮卷，像是一份地图。

　　这的确是地图，是搜刮阿方索的脑子，用他的血涂抹出来的要塞结构图，虽不完整，但也够用。

　　“你们当作天然屏障的山脉，不过是吾神在远古时用来划界而拢起的土丘。”

　　他点了点其中一处。

　　“开始吧。”

　　霜石阴恻恻地一声令下，蛇人们以瞭望塔为中心，向窗口外和阶梯上抛洒手中泥罐里的粉末。

　　落英要塞风雪和永冻都难以侵蚀的墙壁，慢慢爬上了暗红色的细小菌丝。

　　瞭望塔下无知无觉的士兵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脚下有蛛网般的红色爬来，一个个无声地倒了下去，迅速被菌丝覆盖。

　　霜石踩着蔓延的菌毯走向地图指示的方向——落英要塞的魔石火炮所在的军械室。

　　“伟大主人，伟大主人，请看一看，我们为神奉献的、一场盛大的……洗礼。”

　　拉塔古恩这天清晨才结束一场今冬最大的雪，就连随时都有清洁法阵扫雪的核心城都没来得及动作，让厚实的白色沉甸甸埋了一宿，还是临走前的阿卡什恩直接用一个法术扬起狂风，把落雪吹到海上去了。

　　贝因加纳在给人送完行后跟血祭司暂时作别，他回身远眺城市，拉塔古恩覆盖上一层雪白后变成更加无垢的样子，看不出这下面埋藏那么多隐秘和毁灭。

　　既然来了外城，他也就顺带过去一趟佩蒂的小屋，把古德里安老师接出来，以散步为名继续谈谈心。

　　“虽然同样下雪，这里可比学院的冬天暖和多了，我的膝盖都不疼了。”轮椅上的老人精神正好，在他脸上看不到因寒冷而萎靡不振的神情。

　　“学院分明可以搬到温暖一些的地方，院长们总是拿不定主意。”

　　贝因加纳在这段时间跟古魔法部的接触中有了从前未有过的感受，仿佛跟过去的同僚交流能让他更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还是一个人类，而不是变成被塞进不明之物的某种东西。

　　“里面牵扯得太多啦，翡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看得那么清。”古德里安一阵感慨，也借着闲聊郑重对他说道，“我昨天已经跟年轻人们谈过啦，放心吧，我们过了冬就会走。”

　　“谢谢您，古德里安老师。”贝因加纳推着轮椅随老师慢悠悠地走着，显然得到了一个令人放下心来的消息。

　　比起那些咋咋呼呼的年轻人，老人家看得显然更加通透，对贝因加纳的了解也高于旁人。

　　“你遇到了难题，翡银。”

　　“是一些我不能控制，也无法解决的事。”贝因加纳简略地说了句，他知道自己的老师也有好奇心，想从自己这里得到答案，但贝因加纳依然没有说。

　　古德里安知道自己问不出来，就作罢了。

　　“我看到勒菲魔液的原料运来了，炼金设备搭在哪里？需要小伙子们帮忙吗。”

　　金发法师摇了摇头，“这件事不急，您就让雷纳德他们趁着没走专心琢磨拉塔古恩的事吧。”

　　老教授笑呵呵地点头，说他们离开后也会定期给他寄研究资料。

　　一生都在这条学问的路上驰骋的人，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再遇见的。

　　贝因加纳上午的遛弯在古德里安的学徒把老师推回小屋后结束，他散步一般穿过内城大门，早已返回的赞沙玛尔正等他一起吃早午餐。

　　金发青年由此提了一句他刚刚突然冒出的想法，“阿卡什恩说过那沙家族过去负责梳理外城魔法网，他们也是拉塔古恩建立时就在这里的人么。”

　　黑发男人点头，“应该是。”

　　“那他们说不定还留有建城时的记载。”介于伊释叶修尔不会从天而降解答他的疑惑，那么为了更安全地掌控拉塔古恩，他需要情报。

　　贝因加纳确认道，“那沙家族确实背叛了吗。”

　　“据我所知，没有。那伽摩尔的事情很难说他们知情。”赞沙玛尔这回再提到这件事，脸上已经少了很多戾气，“他们隐藏在鬼眼沼泽某处，我可以陪你一起去，但最好别惊动凯因。”

　　贝因加纳刚想说这是自然，余光就瞥见落地窗外，晴朗的碧空中闪过星星点点的火光，数量极多。

　　他本该没有那么好的眼力，但这一刻他的目光却像是拥有某种加持，能比其他人提早发现异状。

　　而赞沙玛尔背对窗户，因此没有第一时间看到。

　　就在金发法师露出诧异的表情，确认那些是什么时，城中立刻响起的号角声拉长了音色，赞沙玛尔也猝然回头望向窗外。

　　“光”已然在寻常人能够有所反应之前到达，惊天的轰鸣声盖过贝因加纳出口的话音，他的脸上瞬间显露出的、是痛苦。

　　就连赞沙玛尔都在察觉后愣了瞬间，没有做出下意识的动作，因为这座城、尤其是核心城，从来都是绝对安全的。

　　猛然间大地在摇撼，城市在抖动，紧随其后的是窗外不间断的爆炸声，震耳欲聋。

　　贝因加纳来不及去看那番光景，眼前就因剧痛闪过躁乱的光点。

　　他的心脏像是被猛烈地击打，在五脏六腑仿佛生生位移的痛苦下，贝因加纳倒在赞沙玛尔身上，猛地呛咳出一口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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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0章了！

第一百零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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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副官发现伊西多去瞭望塔迟迟未归，要塞外寒风停歇，却刮起了不祥的红色时，他即使感觉到蹊跷，差了一队人随他去查，也已经晚了。

　　副官瞪着眼睛注视眼前的情景，赤红的菌丝从瞭望塔窗口爬出来，层层叠叠漫到脚下。

　　他不明白眼前发生之事的前因后果，但他知道一定是那队人出了问题。满是法术的要塞为何没有给出预警，一位风暴与智慧之神的信徒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被控制？

　　落英要塞以能够抵挡十万以上的军团进攻而设计，有针对邪魔的禁制和术法，它们在这一刻全都没有奏效，像被冰封的冻土凝结，失去原本的威力。

　　阴冷的死亡气息从雪青色山壁渗入，要塞仿佛更换了规则，从亲近原始种变成对他们虎视眈眈，成为了邪魔的领域。

　　洛斯提斯背弃他们了吗，还是说，亘古的冰川其实从未被征服，从未属于过智慧生物？

　　要塞的红色逐渐加深，成为了山中的一颗血瘤，副官脚下的地面凹凸不平——如果仔细去分辨，就能看清被包裹在宛如茧状物里面的、全都是要塞的士兵。

　　“快！去向亚速尔发警报、传令兵——”

　　副官的声音却在下命令的途中骤然掐断，跟那个塔上的瞭望员一样，副官面色青紫，向前方抬起手臂、徒劳地抓向虚空，最终却仍然无法抵御肺部的烧灼、难以呼吸和发声，倒了下去。

　　要塞的守军虽然各国混杂，但在提昂将军的训练下绝不是那种养尊处优的少爷兵，都见过点儿血，他们随时做好了与进犯古因海姆大陆的敌人拼杀的准备，可是现在这一种情况却不是他们能够想象的任何一种“袭击”。

　　猩红的菌丝和雪中夹杂的红雾早已在所有人还未反应过来时便弥漫开去，这像是一种巫毒、或者是一种法术，可能只有星洲的邪魔知晓它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