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一疾步走过去,将他从角落里拉出来抱进怀里,急声问:“季玺!你怎么了?”
那具纤细的身体在炎一的怀里抖得嘎吱作响,连骨骼都发出碰撞的声音,炎一焦急无比,定睛一看,却见季玺牢牢地闭着眼睛,面色痛苦,对外界毫无反应,那模样倒像是被梦魇住了。
感受到了热源,季玺死死地拽着炎一的睡衣,把自己依附在男人的身上,紧紧缠绕,就好像把自己融进对方的身体里。
那并不是一个属于情人之间的拥抱,不存在任何旖旎,反而更像是抓着某样自己的所有物不肯松手。
他嘴里嘟囔着模糊不清地话语,炎一凑近,只听他断断续续地呢喃着,他说的是——
“炎一……我只有你了……我只有你了……”
炎一在他的后背拍了几下,权作安慰,然后托着季玺站起来,把他抱回卧室。
即使从肉眼的角度都能发现季玺现在处于一个十分不安全的状态,往常炎一的体温总能很好的让他安静下来,但这一次,他即使整个人完全陷在炎一的怀抱里,仍然不停地剧烈发抖,冷汗淋淋地流下,喉咙口发出如同动物濒死时的细微呼喊。
于是他愈发用力地抓住炎一,几乎要把对方勒得几乎透不过气来。
炎一紧锁着眉,推阻着他,大声道:“季玺,你醒醒!”
话音刚落,季玺唰得睁开眼,眼神深如枯井,他喘着气,牙齿一边咯咯作响,一边幽幽道:“我……醒着呢……”
几个支离破碎的字从牙缝里漏出来,带着凉气。
他那个样子,简直就像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活鬼。
炎一的大手顺着他的脊椎骨摩挲着,像是在安抚一只炸毛的猫。
季玺仍然在抖,只是幅度没那么剧烈了,刚才季玺那个样子时炎一是真的吓到了,那种急剧的全身颤抖像是病理性的,正常人即使在极度寒冷的时候也不会发生这么严重的抽搐。
他不知道的是,吴千枢的死对季玺来说是世界又崩塌了一次,而这一次是再不能复原了。
季玺从小对家人的感情其实并不深厚,但他依然将他们看作自己唯一的归属,那是一种深深刻在血脉里无法剥夺的感情,当他出生在一个巢穴里时,那个巢穴就成了他抵挡世界恶意的所有屏障。
某种意义上来说,季玺是缺失的,他至今仍没有独自面对世间的勇气,只有在那个巢里,他才能感觉到原始的安全。
但那种安全被剥夺了,于是他惊慌失措,拼尽了全力也要拿回来,否则大概会因为惊恐,害怕得去撞墙。
归根究底,他依然是只没长大的雏鸟。
“你会不要我吗?”季玺趴在炎一怀里,抖抖索索地问,“你也会不要我吗?”
炎一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却说:“不会。”
悲怆和欣喜这两种复杂的感情同时出现在季玺脸上,很多时候,炎一总觉得季玺的情绪是浮在表面上的,就像水面上的波纹,被风一吹就散了,但这一回,人间的悲欢与喜乐好像终于印刻进了他的骨髓里,让他无比真实地存在着。
连季玺自己也不知道,大部分时间他都只是在表演,表演做一个常人,这是他生来开始渐渐通过模仿习得的技能,那个封闭的生长环境只能带给他这些。
然而,就在这一刻,真实而深刻的喜怒哀乐如潮水般灌进身体里,令他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如何去做一个正常人。
温热的液体自然而然地从眼眶顺流而下。
在漫漫的人生途中,会感到伤心、痛苦、绝望,那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炎一摸了摸季玺被泪水沾湿的脸颊,动作充满疼惜:“我说不会,这让你觉得好点了吗?”
季玺抹了一下脸,鼻腔都在发酸,眼前模糊极了,连炎一的样子都看不清了。
“没事了。没事了。”炎一拍着他的背,哄孩子一样轻声重复着,“都会过去的。”
他不这样还好,这下季玺的眼泪反而越发控制不住地噼里啪啦往下掉,把两个人的衣服都沾湿了,到最后,他简直哭得撕心裂肺,脸上一塌糊涂,上气不接下气,连嗓子都哑了,简直是把先前二十年所有的眼泪都一口气用掉了。
半年前申城基地的沦陷和家族的毁灭在他这里其实从没有过去,直到此时,他才终于以迟来的眼泪和痛哭,哀悼家人的逝去,承认并面对这个不可扭转的事实。
痛快地哭出来后,那种极度的疲惫和无望感似乎也消解了不少。
到最后,泪水已经干了,他仍抽抽噎噎地喘着气,炎一搂着他,非常耐心地一遍遍轻声哄着。
季玺两只眼睛红肿得像金鱼泡泡,他自己看不见,炎一却觉得可爱,他凑过去,嘴唇轻柔地印在那肿肿的眼皮上,尝到一点咸咸的味道。
季玺眨了眨眼,那双唇移到眼角,覆盖在他干涩的泪痕之上。
一种奇异而神奇的感觉蔓延至全身,季玺像是被微小的电流电了一样,浑身都麻了。
这个动作应当是不含有任何情欲色彩,男人的确已经向他提供了他能给的所有宽慰手段,好让他安心地栖息在自己的臂弯中。
然而,季玺却因此,生出了更为强烈的渴望。
他是个渴了太久的人,或者拥有一个贪婪而干瘪的胃,非得把自己吃到撑死,才会满足。
炎一是他仅剩的唯一了,他所有失去寄托的感情,都倾注在炎一一个人身上。
季玺才炎一的怀里抬起头,吸了吸鼻子,两手撑在男人身上,眼神在黑夜中亮得摄人。
“我想要你。”他吐字清晰且明确地重复,“我想要你。”
第58章 我尽量
没有人会用这种既不浪漫也不委婉的方式求欢,听起来不像是情人床笫之间的低语,反而更像是个蛮横的命令。
他猜炎一大概会拒绝,这个男人看似温柔,其实内里却是坚定的,但他也经常失策,因为只要季玺不断地坚持,最后先认输的一定是炎一。
在炎一开口说话之前,季玺俯下身,牢牢地封住了他的嘴。
“你又要拒绝我了吗?”季玺说,他的眼神清明而混乱,“我说了我会拉着你不放,你却不听,现在你惹上一个大麻烦,除非你现在把我从这扇窗户扔下去,否则就不要拒绝,因为我会缠着你到死。”
炎一说不清道不明的目光落在季玺脸上,他看起来好像在衡量那番话,又好像在思考些什么别的。
他并不是个时常能被威胁到的人,但季玺威胁他却总是有用的。
甚至没过去多久,他跟从前一样,简简单单地回复了一个字。
“好。”
一连几天,季玺一直留在炎一的房间里养伤。
炎一白天一大早就出门去了,季玺不知道自己现在算什么情况,他理论上仍然是应当被关押在侦查部铁牢的情报犯,原先的职位也该因此被撤除了,他想陆鸣貅或许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但他在被抓时身上所有的智能设备都被清理没收了,根本联系不上他。
炎一回来的时候带了很多东西,上药,一瓶透明的东西,还有季玺的智能助手和软芯片。
季玺满脸诧异。
“常怀让送还给你的。”炎一说,“消息他已经封锁了,对外只宣称你有事离开了,你先休息一阵子,过一段时间等风声过了再回去。”
他撒了慌,常文涛回基地后常怀就不方便动手了,这件事他是让几个手下去做的,为了不让高层发现端倪,各方的关系都要打通,这场复杂善后的工作持续了整整三天,为的就是藏住季玺的身份。
季玺接过自己的通讯设备,却没有立刻戴上,他指了指那瓶透明的东西,问:“这是什么?”
炎一顿了一下,把瓶子扔给他:“润滑液。……不然会受伤。”
季玺似懂非懂地接过瓶子,仔细端详着后面的使用说明,在目光扫到其中的某几个字时,脸蹭得红了。
真是奇了怪了,他在更没羞没臊的某些时候都未必有这么不好意思,却因为这瓶东西上短短几个字的暗示,心脏怦怦直跳,整个人面红耳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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