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在后面的人推了他一下,语气不善:“喂,你干嘛呢?点不点啊!”
季玺连忙回过神,努力把那种鼻腔里强烈的酸涩感憋回去。
他推着盘子向前,朝点菜的师傅道:“那个……要个番茄炒蛋。”
那师傅操着一口浓重的地方口音,粗声问:“要大份还是小份呐?”
季玺听了两遍才听明白,整个饭堂太吵了,他用几乎是吼的声音说:“大份!”
那师傅瞄了他两眼,大刀阔斧地给他盛了满满一大勺,装在一个盘里递给他。
季玺还不满意:“师傅,麻烦多给点蛋!”
那师傅又给他加了半勺:“够了不?”
一个盘子堆着小山一样金黄的炒蛋,季玺点点头,又点了点玻璃柜。
“我还要……这个红烧白萝卜、青菜和丝瓜。”
季玺说完,又补充道,“都要大份!谢谢啦!”
那打饭师傅觉得新奇,大嚷道:“你一个瘦巴巴的小孩儿吃这么多呐?”
季玺笑了笑,在众人瞩目的眼光中,一手堆着一只碟子,上面还搁着两大碗米饭,龟速腾挪到结账台。
整个饭堂人多又闷,端着盘子手臂也很酸,光是这么短短一段路,季玺已经出了一身的汗。
他笨拙地把两个盘子轮流放到结账台前的电子秤上。
“一共131点。”结账员道。
季玺掏出智能助手递过去,那人一脸不耐地看了他一眼:“没有现金?”
“……”季玺突然想起病木区的原始传统,心想自己竟忘了这一遭,红着脸讪讪道,“……没带。”
“那你先等着撒。”结账员道,“电子付款老麻烦嘞,以后能不能涨涨记性啊?”
季玺连忙点头:“对不起,对不起。”
大概是看季玺态度不错,结账员也不想为难个小孩儿,虽然表情烦躁但还是拿起他搁在收银台的智能助手,手动输入数字,人工扣款。
——病木区的收银机器太老旧了,甚至不支持自动感应。
过了一会儿,那人把智能助手还给他:“好了。”
“谢谢。”季玺在后边等着结账的队伍不耐烦之前赶紧端起自己的两个大碟子给别人腾出了位置,抖着手臂,颤颤巍巍地端到炎一坐着的那张空桌子上。
他一坐下来感觉自己的手都麻了,折腾一遭,热得满身冒汗。
炎一坐在桌前,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两个花花绿绿的大碟子,道:“你买太多了,吃不掉。”
“啊。”季玺坐下时热得脸蛋都红扑扑的,他用手给自己扇着风,他顿了一下,感觉炎一话里似乎有些指责的意味,顿时紧张道,“我……”
他本想说我不知道,犹豫了片刻,却没有说出口。
这一次他不知道,可也没有下一次了。
“我错了……”季玺小心翼翼地端详着他的神色,小声说,“……对不起。”
炎一没再说什么。
两个人相顾无言地默默吃起来。
季玺随便地夹了几筷子菜,和米饭捣在一起,一口吃进去,却都完全不记得自己夹了什么。
他只是机械性地咀嚼着,嘴里尝不出任何味道。
他和炎一对坐在一张桌子上,炎一却只是埋头吃饭,看都没看他一眼。
吃着吃着,那嘴里的米饭就变咸了。
全程,炎一没有抬过头。
不知是不是季玺的错觉,他觉得炎一这顿饭吃得比往常快得多,或许是因为他急着离开,连跟季玺多呆上几秒都难以忍耐。
……说请吃饭就是真的只吃饭,其他的附带服务一概没有,就仿佛他面前坐着的只是一团空气。
季玺愈发难受。
他没什么胃口,炎一一个人也吃不下那么多,最终两个人的餐盘上还至少剩下了一半没吃完的饭菜。
季玺垂着眼,主动站起来:“……我拿去倒了吧。”
炎一没说什么。
饭堂的角落里是专门处理剩菜和脏盘的回收处,季玺跟炎一来了这么多次,好歹也知道。
因为没有自动服务机来清扫盘子,这里的食客用完餐后应当自觉将餐余垃圾清理掉。
季玺将桌面收拾干净,端起盘子,用带着颤抖的嗓音留下一句:“……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饭已经吃完了,他害怕自己这一走,转眼炎一就不在了。
随后他匆匆忙忙地端着油腻的盘子,挤过人流,跑到回收处。
炎一好像听到那句话了,他如一座雕像般坐在原地,没有动。
季玺舒了口气,赶紧抱着餐盘,走到倒饭的人群后,面前摆着两只巨大的套着黑色塑料袋的垃圾桶,混杂的剩饭剩菜搅和在一起,散发出隐隐的酸臭气味。
季玺屏住呼吸,想着赶紧倒完了事。
就在他缓慢移动到垃圾桶前,正要倾倒自己手里的餐盘时,手臂突然猛地被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的人猛地一撞。
季玺手一抖,那混着酱汁的餐碟全泼到了撞他那人的衣服上。
季玺一惊,下意识说了一声“对不起”。
然而那人却没那么轻易放过他,季玺一抬头,才见一个五大三粗的光头男人横眉倒竖地拦在他面前,这人长得极高极壮,比季玺高了一整个头,体积至少是季玺的两三倍。
“喂!小子!”这人气势汹汹地蹬起眼睛,指着季玺,“你他妈没长眼,还是瞎啊?”
季玺放下碟子,平静道:“是你自己撞过来的。”
“唷!你还狡辩呢!”季玺这话不说还不要紧,不说这人立马怒气冲冲地吼道,“他妈老子被泼了一身还是老子的错咯?你这小屁孩看着斯斯文文,啊?皮痒了是吧?”
季玺根本不想跟他胡搅蛮缠,他直白道:“你这件衣服多少钱,我赔给你。”
那人冲着季玺吹胡子瞪眼,“你当打发叫花子呢啊?”
季玺皱了皱眉:“那你想怎样?”
那光头一把拽住季玺的手臂:“走!跟我去侦查局!我要你坐牢,赔我精神损失费!”
季玺被他这么一拖,也急了,他大力地甩开,怒声道:“你是不是有病?不就是弄脏了你一件衣服,还什么精神损失费?你是想钱想疯了吧?”
周遭的人全都站在旁边,围观这一场骚动。
季玺搞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踩上了一坨狗屎,他也不想被围观,掉头就走,谁知那光头依依不饶,墙一样的身体立刻挡在季玺离去的路前。
“你站住!”他喝道,“今天这事不说清楚,你别想走!”
季玺的脸色彻底冷下脸,他一字一句地道:“今天我就赔你这一件衣服,多的没有,你想讹诈也找错人了,赶紧给我滚!”
光头冷哼一声:“哟,你这小孩骨头到挺硬……”?他掏出拳头,就往季玺脸上招呼。
季玺一把钳住他的手,掏出腰间的军刀,冷光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一闪,刀刃架在了光头的颈动脉之上。
见一场口角动了刀子,围观的人群发出尖叫。
“我最后说一遍……”季玺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给我让开。”
光头却不为所动,反而阴森地笑了起来,有恃无恐道:“小孩儿,你拿个刀片威胁我,以为我会怕你啊?”
季玺早已被他弄得暴躁不堪,他持着刀的手愈发用力地卡在那光头的脖子上,在盛怒中,不经意间,锋利的刀口已经小幅地划破了一点那人颈部的皮肤。
忽然间,季玺的目光怔了一下。
那光头黄白的皮肤被划出一条裂纹,露出里面的皮肉,却没有一滴血从中渗出。
这是个什么东西?!
在察觉到危机来临的前一刻,季玺骤地收回手,军刀在光头的脖子上划出一道半指宽的口子。
季玺向后退了一步,面前光头歪着头,咯咯地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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