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玺露出嫌弃的表情:“花要放在花瓶里。”
季玺就这样在炎一家住下了。
季玺的伤情没有恶化,也没有好转,他每天只能和死尸一样躺在炎一家客厅的沙发上,幸好沙发前有个小电视,他每天只能看电视解闷,等炎一回家给他投食。
这里是华国最大的基地之一,北城基地。
季玺从新闻里得知,北城基地的生产水平和申城基地不相上下,甚至用的还是全国统一的那一套信息管理系统,点数计算和身份认证系统,以及相同版本型号的安全核验仪器。
安全核验仪器……
华国专利,发明于十年前,检测畸变感染准确率高达99.9%以上……
季玺感到全身因为寒冷而颤栗颤抖,血液几乎要凝结起来。
他不相信,没人敢相信的事,就这样发生了。
三天前,季玺亲眼目睹申城基地的最高掌权人,他的祖父季瑄,死状可怖地倒在自己面前,喷涌而出的血液浸湿了一块手工缝制的波斯地毯。
老人的心脏被一只畸变人从胸膛掏出,浓烈的血腥味充斥着整个房间,让人几欲作呕,而季玺耳边还回荡着畸变人咀嚼那颗还在跳动的心脏时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
季玺今年二十岁,他是季家整个庞大氏族第四代唯一的血脉。
这二十年间,他从没亲眼见过畸变人,末世对他只是一个书本里的遥远概念。
他住在申城基地中心海拔最高的明珠塔之上,脚下是万家灯火,头顶是漫天星辰,残酷的现实从来不值得他操心。
就在那一刻他有了末日的实感。
他从没见过畸变人,或者说其实他曾经见过许多人,但他从不知道他们是畸变人。
感染畸变病毒后48小时内身躯就会开始腐坏,变得面目狰狞,失去理智,只有攻击本能,这些特征每一个生活在末世的人都烂熟于心。
自从华国研发安全核验仪器后,人类进入了长达十年的和平期,十年间,畸变人被牢牢隔绝在城外,基地是现实中的乌托邦,城内的人类歌舞升平,逐渐习惯了安逸的日子。
他们并不知道,那些畸变人其实早就隐藏在人类社会中,与人类外形无异,甚至智力上也毫无区别。安全核验仪器根本发现不了他们。
现在整个基地里潜伏了多少这样的畸变人?他们存在了多少年?申城基地已经沦陷了,北城基地呢?
没人知道,他们都活在一个美梦里。
第3章 不可以把沙发当成棺材
“吃饭了。”炎一的声音从远方传来,季玺回过神,炎一已经从厨房走出来了,他戴着个碎花围兜,一身的油烟味儿扑面而来。
炎一在沙发边蹲下,看他,他发现季玺的眉心不自觉地皱着,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一下。
季玺也瞅他,两人的脸贴的很近,鼻尖几乎能碰到对方。从季玺的角度,他能很清晰地看到面前的男人根根分明的睫毛和高挺的鼻梁。
不得不说,即使以季玺挑剔的眼光,这也是个十分帅气的男人。
“我脸上有东西?”
季玺用上唇和下唇碰了一碰,做出一个“没”字的口型,却没有发出声音。
倒不是他伤到了声带,其实就是懒,不想说话。
炎一不知是看懂还是没看懂,问:“先吃饭?”
季玺抿了下嘴,这个动作表示“嗯”。
炎一将季玺身下的抱枕抽走,把自己一只手臂放了过去垫住他的后腰,另一只手穿过他的膝弯,轻轻松松就将季玺抱了起来。
这时季玺动作缓慢地抬起垂落一只手,冰凉的手指沿着炎一的胸前慢慢地蹭到了男人的后颈。
“怎么了?”
季玺用指腹摩挲着那一小块温暖的皮肤,然后手指捻着绳结一抽,碎花围兜的拉绳松开,落在地板上。
男人静静地盯着掉在地上的围裙,用疑惑的眼神看向季玺。
季玺嫌弃地嗅了一下自己的衣袖,用仅有的力气小幅度地推了一下炎一。
“有味道。”他屈尊纡贵地说了三个字。
炎一看着地上静静躺着的粉色碎花围裙,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随后他什么都没说,抱着季玺一脚跨了过去。
餐桌上摆着两盘菜和两碗白米饭,还有一锅涮锅水一样毫无货色的汤。
炎一拉开凳子,把人托着坐下,季玺不想动弹,乐得跟半身不遂一样躺在他怀里。
炎一吃一口,喂他一口。
特地买的鸡蛋做成了炒蛋,金黄的蛋搅拌得十分均匀,炒的又香又嫩,刚出锅还冒着热气,最后淋上酱油,鲜嫩的鸡蛋香气四溢,色泽更是诱人无比。
一盘炒蛋最后全进了季玺的肚子。
他吃得胃都有点撑住,饱腹带来了一种异常充实的满足感。
当天晚上季玺开始发烧。
炎一家只有一张木板床,季玺晚上也只能睡在沙发上。炎一把自己的被子和风扇都给了他——天气很热,紧闭的窗外传来隐隐约约的蝉鸣。
季玺满身汗湿,一会儿像是在滚烫的油锅里,一会儿却像是坠入了三尺冰窟,但他没发出太大的声响,只余略显粗重的喘气声,回荡在寂静的房内。
炎一卧室的大门敞开着,季玺其实只要喊一声他就能听到,这是雇佣兵的职业病,周围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惊醒。
季玺没了意识,他很难受,梦里,他感觉自己变成了一株藤蔓,在一片无尽的黑暗中生长,蔓延,所到之处残留下一片焦热,燃烧着,发着光,形成一团小小的光点,最后无数途经的微小光点汇聚成型,变成一颗初生的太阳。
天亮了。
季玺感到一只大手轻柔地抚摸着自己的额头。
他又睁开眼。
男人帅气的脸迎着晨光,半明半暗。
炎一高大的身子蹲在沙发边,一只手仍搭在他的脑门上没来得及收回,季玺花了一秒钟观察他的行为,得出的结论是他大概想通过这种原始的方式探测自己是不是发烧了。
季玺没看到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但他知道一定糟糕透顶,他感到一阵从骨子里透出的疲惫,在他身体深处嘎吱作响。
这种感觉却让他感到熟悉。
整个申城基地最高的建筑名叫明珠塔,是申城基地政府的中央枢纽,也是季玺的家。
整座明珠塔耗时二十年建成,外形呈尖顶圆锥型,底部面积大约有一个小城镇那么大,整座塔共两百一十一层,总高度接近千米,可堪通天。
就是这么一座塔,季玺从最高处跳下来过,两次。
第一次是在他十岁那年,他趁家里的佣人不注意,砸碎了落地窗后毫不犹豫地纵身跃下,因为他从出生后就没有离开过那个顶层的小房间,他对死亡和危险尚且毫无概念,他只是想离开那个地方。
在玻璃破碎的那一刻整座高塔的警报被触发到最高级别,基地最精锐的特种部队从四面八方蜂拥而入,季玺甚至在坠落的高空欣赏到了这一幕,就像看慢镜头电影一样。
如蝼蚁一般的人类缩成一个个小黑点,朝明珠塔聚拢而来。
然后,他落地了。
这个过程没人能阻止,即使天神下凡也不可能起死回生,有时候生命就是这么奇妙。
但他却活下来了。
触及地面的时候他只可能成为一团肉泥,季玺并不觉得多么疼痛,事实上,他根本没有意识,没有知觉。
等他再次睁开眼,他才感受到了生命中最剧烈,最难以承受的痛苦,那是一种肢体全部被拆解粉碎的然后在一瞬间全数翻涌而来的剧痛。
他的声带和面部肌肉,以及一切用来表达这种究极痛苦的器官都损伤了,本能的求生欲被激发到最大,和表达疼痛的神经像绷紧到极致的橡皮筋,不断地左右两边撕扯着他的神智,日复一日,每一秒都度日如年。
他是一滩烂泥,一声不响,一动不动地躺在无菌医疗舱内,周身插满了管道、针头和感应片。
他看到自己的父母,祖父母,曾祖父母都守候在隔离间外,他们的目光无一例外都带着沧桑,和他看不懂的情绪。
那段时间,他只要入睡就会发高烧,每晚都会经历同样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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