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霁北只知道,她曾是一个人文社会科学领域的专家。
“你知道的,我爸是个搞电影的,我生来就继承了我爸的天赋,从小跟着剧组满世界跑。”姜霁北弹了弹烟灰,“十五岁那年,我跟着剧组一起去柬埔寨。因为好奇,我一个人驾车去了贫民窟。”
说到这里,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神蓦地变得柔软。
“在那里,我第一次见到池闲。”
第一次见到十三岁的池闲时,姜霁北自己也只有十五岁。
那是一个下着暴雨的夜,姜霁北撑着一把伞,胸前挂着相机,一脚深一脚浅地行走在泥泞的道路上。
在科技发达的22世纪,贫民窟依然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黑暗角落。
堆积如山的垃圾,灰扑扑的密集低矮的房子,狭窄肮脏的街道和人们并不友善的眼神是姜霁北对于这个地方的第一印象。
在夜色与暴雨的掩护下,一些衣着破烂、骨瘦如柴的当地青少年藏在黑暗中,用豺狼一样的眼神紧紧盯着他。
姜霁北自然留意到了他们,但他身上带了枪,所以毫不畏惧。
经过下一个拐角时,姜霁北倏地停住脚步。
他的眼前是一片堆积如山的垃圾,它们在雨中散发着阵阵发酵后的腐烂臭味。
一个肤色苍白的黑发少年安静地躺在垃圾堆上,一动不动,如同死了一般。
他浑身是伤,兜头而下的暴雨不断地冲刷着他脸上的泥泞和血迹。
姜霁北看了少年几秒,不确定他是否还活着。
他尝试着用中文问:“你还好吗?”
没想到,听到他的声音,少年竟然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蔚蓝色的眼,像是被暴雨洗过的玻璃,在昏暗的路灯下,竟如同海水一样澄澈。
苍白,冷漠,浑身散发着一种极强的厌世感,眼神却包含着坚定的求生欲。
这种强烈的矛盾冲突,是池闲给姜霁北的第一印象。
他快死了。
但他想活。
明明已经身负重伤,少年依然费力地抬起脸,微笑着用中文回答他:“晚上好啊。”
大概是过于虚弱,他连微笑都带着脆弱感。
姜霁北并没有觉得意外,因为中文已经成为全亚洲通用的语言之一。
他不顾垃圾堆的肮脏,上前一步,举起伞,为少年遮住了雨:“你叫什么名字?”
“谢谢你……”少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礼貌地感谢他,“我……姓池,单名一个……闲字,闲云野鹤的闲……”
“你的家人呢?”姜霁北问。
“我、我没有家人……”池闲喘了口气,回答他。
姜霁北看着他,思索片刻,忽然问:“你愿意跟我走吗?”
“为什么不呢?”少年池闲微笑着反问。
姜霁北没犹豫,转身叫来那些躲在暗处的青少年。
他让那些青少年帮他把这个叫池闲的孩子背上车,并允诺会支付他们丰厚的报酬。
青少年们按照姜霁北的要求,把池闲弄上了车。
其中一个少年数了数手里的钱,抬起头,用同情的目光看了一眼池闲,对姜霁北说:“花钱买这个人,你会后悔的。”
说罢,他也没有解释什么,拿着钱和其他少年一起一哄而散,消失在了雨幕中。
姜霁北讶异地挑了下眉。
驱车将池闲带到当地的医院进行治疗后,姜霁北弄明白了他的身世。
池闲告诉姜霁北,他原本和姜霁北是相同的国籍,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自幼便流落于贫民窟。
有人把他带到地下黑市,活生生地将他植入脖子的身份芯片挖出来,并彻底销毁,随后将他从国内贩卖到了东南亚金三角地带。
没有了身份芯片,流落异国他乡的池闲失去了合法身份。
普通人至少还能拥有一个身份编码,而他却变成了一个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人。
在充满危机的金三角,池闲凭借聪明才智和嗜血本能活了下来。
后来,他几经辗转,来到了柬埔寨贫民窟。
为了活命,池闲干过不少虎口夺食的事情,结下许多仇家。
姜霁北遇到池闲的时候,他刚被人寻仇。
池闲颠沛流离的成长经历,让姜霁北明白了他身上那股奇怪的矛盾感到底是从哪来的。
这样一个拥有强烈求生欲的人,留在东南亚的贫民窟实在是太可惜了。
于是,回国的时候,姜霁北把池闲带了回去,并给了他全新的身份。
池闲终于拥有了自己的名字和身份芯片,成为了真正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合法的人。
听到这里,猪肚鸡忍不住问:“他拥有的一切都是你给的,说他整个人都属于你也不过分。不过,你当初为什么会想到把他带回来?”
“我觉得他是一个看得很通透的人。”姜霁北笑了笑,“我很喜欢他的眼神,像一头伪装得很好的饿狼。有时候他对你笑,可回头细想,你就会发现,他的眼神充满了疏离感。”
回国后,姜霁北为池闲提供了各种顶尖的资源。
池闲也没有辜负姜霁北的期望,他确实聪明过人,在陪姜霁北到处拍片的同时,也在埋头捣鼓自己的研究。
可以说,姜霁北那部独立影片能在亚洲电影节上获奖,池闲功不可没。
但是,他还没来得及完成自己的研究,也没有来得及参加姜霁北的颁奖典礼,就死在了参加典礼的路上。
猪肚鸡的眼神有些怜悯:“所以,你后来突然不拍电影,是因为这件事吗?”
“算是吧。”姜霁北吐了个烟圈,“其实我在创业之前,在国外还拍过一部特别小众的电影,在那之后我才真正不拍了。”
“你不拍电影真的挺可惜的,连我都听说过你天才少年的称号。”猪肚鸡也给自己点了支烟,“对了,你突然跑去创业,你爸能同意吗?”
“不同意。不过在那之前,我跟我爸已经闹得很僵了。”姜霁北笑起来,“我当时被保送到国立电影大学,后来擅自退学,申请了国外的学校。为了这个,我和我爸发生了争执,最后被他切断了资金链。”
“那——”猪肚鸡一时语塞,“你怎么办?有积蓄吗?”
“没有。拍电影烧钱,我的积蓄全投进去了。”
“……所以,你去餐厅端盘子了?”猪肚鸡看了一眼姜霁北修长漂亮的手,皱起眉。
“辣妹,这个时代全靠机械自动化,除了贫民窟,哪里需要端盘子的活人?”姜霁北忍俊不禁,看了她一眼,“在我几乎走投无路的时候,突然收到了一笔匿名投资。”
姜霁北最为人所知的作品,是他十九岁那年获奖的第一部 影片,他也因此声名大噪。
鲜少有人知道,他在国外留学的时候,还拍了一部非常先锋的试验性小众电影。
这部电影的主题是对社会边缘人群的凝视,只在地下放映室播放过,受邀前来观影的都是电影行业的知名人士。
凭借第二部 独立影片,姜霁北获得了业内前辈们的青睐,重新回归了电影界,并拿到了更多的创业启动资金。
“你也太幸运了吧?”听完姜霁北的经历,猪肚鸡啧啧称奇,“对了,那个给你匿名投资的人是谁?”
“我也不知道。”姜霁北摇头。
“你没找过他吗?”
“他既然选择匿名,一定是不愿意让我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我没有必要刨根问底。”
“说得也是。”
“后来公司刚成立的时候,我又收到了他的匿名投资,比第一次更多。”姜霁北抬眸望向天边阴沉的乌云,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对我来说,他是雪中送炭的人。”
“估计是圈里哪个爱惜人才的前辈吧。”猪肚鸡说。
姜霁北笑了笑,没有回答。
就在这时,熟悉的蓝色色块忽然出现在眼前。
姜霁北眸色一沉,掐灭烟头,伸手将垂在脖子前的项链塞回衣领中:“我们该去下一部影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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