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正面大军的城墙上众人,有好些小兵给吓得心胆俱怂,腿一软就坐下去,手里武器不知什么时候松开了。
捏着长须眺望的吕相,差点掐断他那几缕保养极好的胡子,多亏有人搀扶着他,才没有表现得更失态。
乱世已然十多年了。
现在还好好在大泰朝堂里做官,且没有离开过平京城的贵人们,哪里亲眼见过这种阵仗。
即便明白平京是不落之城,但那数十万大军刹那间同时爆发出的杀意,那驻守东大封的国殇义士于海上日日夜夜磨练出的杀意,依然让相公们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就是死了吧?
万万岁会救下他们吗?万万岁……万万岁自己都躲起来了,他……不,不能这么想,实在太不恭敬了!
对邪神的恐惧让城墙上众人打了个寒颤,勉强从杀意下清醒过来。
他们是清醒过来了,城墙下的流民没可没有。
“逃走”的“妖魔”,来到的大军,抢夺武器,争夺进城机会而出现的伤员倒在地上,老幼妇孺虚虚围在混战在边缘,很多人在流血,很多人在哭喊,更多的人眼球充血,疯狂之下已不知自己在作甚么,这般混沌的场面,暂停在了某一刻。
同时,大军之中,无论是国殇义士化身千万的同袍兄弟们,还是任飞光和卢妙英,都隐隐感觉到了什么。
那细微的污秽,竟然缠向了他们。
十来万的大军,每位义士身上,居然都有污秽浮现。
一时间国殇义士们为污秽增加的速度感到头皮发麻,好在他们灵力自然化为祝术,驱散掉缠过来的污秽。
任飞光手握上腰侧剑柄,剑鞘中长明剑发出低沉长吟,然后污秽便如一阵青烟消散了。
卢妙英胸腹中文气一震,她反应一直慢些,片刻后才发现,自己也给污秽找上门。
这些污秽没有造成任何影响,倒是任飞光解决自己这边后想帮卢妙英,却发现卢妙英身上的污秽反而因为他动手便浓厚几分,并且不为长明剑所动。
好像不是本人,就无法驱散祓除自己身上的污秽。
“到底是何种原理?”少女忍不住做出握笔书写的动作,虽然她此刻手中既没有笔也没有纸张,但好像这么做就能帮助她思考,“流民们身上出现污秽,是因为他们服从了平京传来的谕旨,我们可完全没有啊。”
“硬要说,咱们所作所为,是从根本上违抗平京吧。”
任飞光同样感到难以理解。
“至今连这尊邪□□字都没弄明白,便想弄清他权柄何处,只有天眼能做到。”国殇义士说着三岛十洲内部常见的口头禅。
卢妙英:“天眼……”
任飞光低声道:“崔嵬师兄……”
他和东皇太一应当就在城中,甚至可能在宫中,为何不见一点动静闹出来?
并不知晓李朝霜那边状况,正与他们城外局势息息相关,国殇义士神色一肃,道,“我继续了。”
一箭叫东君“落荒而逃”的大将回到队伍中,很快,又有一浑身铁甲闪烁寒光,胸前明镜闪烁金光,头盔顶上白缨飞舞,连□□马匹都尤其神俊,同样披挂盔甲的大将军,带着一小将,一文人打扮的谋士,来到阵前。
这三人当然都是国殇义士。
大将军出来后,就骑在马上,佁然不动了。右边小将倒是目光反复,来回打量城墙上众人,其中蕴含的威胁不言而喻。
谋士一派从容模样,摇着羽扇,骄阳之下最凉快的大抵就是他了。
三人分别三种模样,论演技,东君应当对国殇义士甘拜下风,自愧不如。
城墙上众人感到牙根发疼,很快见到谋士向前一步,也不拿个小抄,胸有成竹地诵出一篇文章。
对仗美妙,文采斐然,如果诵出的这篇文章不是劝降书,诵出文章的人不是国殇义士,自认为也算“文士”的相公们,差点抚掌感叹了。
城墙下的流民们,则在朗诵中,逐渐平静下来。
他们背后是城墙,身前是大军,如此情形中,他们狰狞的表情一点点收敛,眉目嘴角渐渐透出仓惶和茫然。
其中少数认得字的人,低声为身边解释谋士的话。
“是在说……”
“在说什么?”
窃窃私语给迷茫的人们带来一点活力。
“在说,”一个勉强能识文断字的中年人道,“要平京打开城门。”
“会打开吗?”
“要打开城门了?!”
城墙下,欢欣如同蝴蝶飞舞出来。城墙上,气氛也放松了一点。
既然目的是要开城门,那慢慢与国殇义士扯皮就是了。
相公们镇定下来,互相推诿来选择去交涉的人选。
他们并未注意到,城墙下的流民们中,还有许多混在其中的国殇义士。
那些国殇义士仔细观察着周围的流民,发现他们停下行动,陷入茫然的时候,体内污秽散发丝丝缕缕出来,逐渐逸散了。
……如此闹一场的根本目的,只是救下流民们而已。
目的达成,国殇义士们也松了口气。
先这么着,和平京僵持吧。
***
清华池,地下水脉中。
“唔——”
半晌,李朝霜用手指擦拭唇角,咽下嘴中苦涩腥臭的口水。
方才他浑身祝具咒具焕发的光辉,压缩到只出他身周一寸的地步,周围冒出密密麻麻厉鬼,卢氏一家也是,重新陷入浑噩中,马上就要攻过来。
幸好,在他晕过去前,略烫的水中,不知什么原因,逐渐又变得清澈了一些。
是谁帮了忙呢?
李朝霜思忖。
周围厉鬼退到再度大发光芒的黑发青年数丈之外,只有卢氏一家要靠近一些。
之前卢双与他妻儿就清醒过一次,这回再挣脱,比上次更轻松。
男鬼担忧地看着李朝霜,黑发青年身边的呕吐物里还夹着血丝。
“……你赶紧走吧。”
卢双再次劝道。
“抱歉,在您面前露出这幅狼狈姿态,”李朝霜竟然还在笑着,“实在太失礼了,我现在耳鸣很响,连脑子里都在响,眼前一片片发黑,听不清卢双先生您说什么,也无从辨别您的口型,只是感觉您好像说了一句什么。不知道我这么说话您能不能听见……总之,让我猜一猜卢双先生您刚才讲了什么吧。”
他停顿数个呼吸,那双金色眼眸依然颤动着,凝不出焦距。
“我来这里,有我的理由。
“接着先前的话题说吧,顾长径像我介绍了您家的铺子,可惜,等我来到卢家坡,只得到您离去的消息。
“卢姑娘少年英才,她一定能继承卢双先生的衣钵。不过,卢姑娘近日来怎么都专心不了,因为,她一心想求得——”
“我为何要杀了她们,又自杀吗?”
吊死鬼的脸上露出苦涩笑容,看起来十分滑稽。
逐渐想起生前事的卢双叹道:“英姑,哎,英姑……”
“我的儿啊,我的英姑——”他妻子抱起一边的幼子,七窍流血的面容上淌下黑色的泪,灼烧得她脸上起泡。
“如今蜀中剑阁的长明剑任少侠在照顾她,我那位师弟恐怕算不上什么靠谱的人,但应当不用担心?”李朝霜问,“所以,可否告诉我呢,那个缘由?”
“飞光吗?”卢双想起他这很久没见面的幼时好友,“他的人品,我信得过。”
说完,男鬼沉默片刻,道:“至于缘由,其实可笑。
“能提高草木产出的磷丹,是我多年下来的心血之作。才在卢家坡做了尝试,还未见得结果,就有一飞鲤卫找上来,说……”
他梗住,他妻子轻拍他的背,为他顺气。
“说,”卢双颤抖地道,“地灾已注意到我的大作。”
耳鸣逐渐减弱,能听清的李朝霜闻言,想要习惯性地去摸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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