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宜他了,三秘境从未出过这样的大叛徒。”东君说,“这官家……”
“与他无关,大烟……”阿晕问,“三岛十洲能救吧。”
“少司命出手,除了朝霜,还有其他人救不回来吗?”东君感叹。
“朝,霜……”
鹓雏低语。
少年并不擅长掩藏情绪。东君见到,不知为何,少年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困惑和忐忑。
作者有话要说: 哎嘿
第90章 肆日(二十五)
不久之前。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不是死得,连灰都没剩下吗!咳,咳咳咳——”
卓远大笑道。
榻上,形容枯槁的中年男人,即便清醒了一些,也爬不起来,而倒在地上的卓远,比新帝更狼狈几分。
新帝目光平静。
他道:“迢渺,别笑了。”
卓远并不理他,稷下学宫的大师兄曾经也是个美男子,但他现在铁面具掉落,露出了脸上明显的烧伤疤痕。
树根般盘虬的伤疤上遍布清晰的血管脉络,血管爆裂开,暗沉的血从中渗出。
也从他耳孔,鼻孔,眼角流出。
东皇太一击破那最后一下,带给卓远的反噬极不好受。
但真正取了他性命的,是洪福寿禄万万岁的死。
前左都督极为厌恶大泰朝堂中的某些人,比如说那给洪福寿禄万万岁当左肩右膀,明着针对他,暗中针对新帝的吕相;又比如鱼肉民间,给八千手救难观音大开方便之门,从家破人亡百姓那里搜刮钱财的贵人们。
三秘境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高高在上,离人间太远,稷下学宫不过是堕落得最快的那个。
但与他在朝堂中的同僚们相比,光是轮班驻守三大封会死这件事,就给三秘境筛掉了一大批垃圾。
至于大泰的官员?
垃圾中的垃圾。
而这些垃圾中的垃圾,和卓远一样,是在洪福寿禄万万岁面前发过誓,会永远效忠,以此换取各种赐予的人。
他们身体魂灵归属于邪神,一死就会变成鬼兵鬼将,即便是九歌,也救不下来。
洪福寿禄万万岁死后,与之联系过深的他们,会一起陪葬。
和垃圾中的垃圾死在一起,这不说明……
“我也是垃圾中的垃圾啊……”
感受性命在迅速衰竭,卓远喃喃。
新帝终于勉强撑起身体,低头看他。
不知多久没真正相见过的两人,相顾无言。最后,是新帝发抖打哈欠,有大烟发作的征兆,才叫卓远看向同样在一旁出神的东皇太一。
天晓得为什么,或者是因为他即将逝去,带来了错觉,卓远发现,东皇太一浑身都笼罩在彩虹般的光晕下,比以前更闪了。
“并不需要。”
杀了洪福寿禄万万岁后,盯着那一抹血迹看了良久,东皇太一突然道。
“三岛十洲并不需要真正的天帝,便如人间,也可以不用皇帝。”
传承记忆的尽头,那太过漫长,他无法挖掘出的部分,似乎有碎屑浮上来。
“并不是没有办法,虽然很难做……但我的生命还很漫长,一点一点,总能做到……”
找一个同族,找一个配偶,永远在一起。
这是阿晕过去的愿望。
和朝霜一起爬上不周山。
这是阿晕现在的愿望。
离乡人该向前走一走了,我要终结大荒上的皇朝。
关于未来,阿晕忽然有了这样一个野望。
并且,就像他二话不说带朝霜去不周山,年轻鹓雏无端认定,朝霜也会二话不说帮他。
——等到了不周山顶,就和朝霜说。
阿晕以此结束一连串的想法,转头发现,卓远正用最后一点力气,朝他跪下。
“我救不了你。”不等卓远说话,东皇太一就道。
“不用,我自知大罪难逃,但二殿下,”卓远埋着头道,他用的还是旧时称呼,“他登基后立刻就给软禁,染上大烟后已浑噩多年,不知世事,大泰诸多恶行,与他无关。”
“迢渺。”新帝早已不在意自己的结局,
卓远不理他,东皇太一打量两人,慢慢道:“当然他并非异人,也不是邪神,我不会对他动手。”
顿了顿,鹓雏又道,“如今他能清醒,是因为在我的福地中。等三岛十洲的人过来,我会请求他们出手救治,至于审判,等尘埃落定再说。”
“竟愿意请三岛十洲救治,”卓远笑了,“东皇太一,我欠你这个人情。所以有件事我得告诉你。
“羽族不涉入三秘境已久,很多事情你恐怕不知道,很容易受人蒙蔽。”
阿晕请神出灵台,原地变作金发赤瞳的少年,闻言偏头,疑惑看他。
卓远道:“先前我就有点疑惑,不管如何,公子朝霜不可能是羽族。”
还以为他要说什么的阿晕:“……”
朝霜还在蜕变中呢,所以现不出羽族的特征。反正,自从离开瀛洲岛那个金笼,朝霜身上的羽族气息就越来越浓厚了。
到底什么是羽族,阿晕可比所有人都清楚。
不知阿晕在心里反驳他,卓远身下已积起小小一滩血泊,全是他身上慢慢渗出的鲜血。
如果断开,他可能会死掉,前左都督一口气不停,没给鹓雏打断的时间。
“前任大司命李春晖,与剑阁剑主谢峥嵘之子。是这一代的天眼,却没有灵力,不是巫祝,反而是个剑客,二十年前差点一剑消灭水灾,有去无回剑,谢崔嵬。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今天我们布置的陷阱,反而正中他下怀吧。
“血脉清晰可考,”身为文士,身为稷下学宫大师兄,三秘境几个世家的家史,卓远是背熟了的,“东皇太一,你若不信,就去查一查吧。”
某个名字叫阿晕呆立在原地。
而卓远,他一口气说完,下一口气已续不上来。
喉咙中血沫堵住,他呵呲呵呲转头,看向新帝。
鹓雏不再神降后,佝偻病弱的中年男子开始在榻上打滚,抠挠自己,抓出一条条血痕。
多年来唯一一次清醒相见的时间,竟然这么短。
卓远向前倒下,嘶嘶喘气。
“……我,”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对开始大喊要人送上大烟的新帝道,“恨你……”
***
从天而降的天狼金箭,是夕阳最后的余晖。
鬼域破碎后,众人才发现,阳世中早已降下夜幕,繁星闪烁天穹。只是鬼域中之前有东君当空照耀,才让他们浑不觉时光飞逝。
国殇义士头疼地开始处理各地涌来的流民,还有并未前进到平京,只在江北一带的前线。
即便义士们中,有好些生前打过大仗小仗的将领,但他们处理起这纷乱的局势,依然感到一阵头秃。
没几个九歌擅长管理细务。
大家修行还不够,哪有这个时间。
“偏偏现在稷下学宫的人轻易用不得……”
有些文士的文气就靠管理细务养,过去旧朝灭亡的事,一直是交给他们处理。
对了,好像有个可靠的文士就在旁边。
国殇义士让他一个同袍,去寻找卢妙英和任飞光。
很快,另一个国殇义士,在平京的东市找到他们。
“怎么多了一个。”
这位国殇义士有些惊异,发现东皇太一与他们站在一起。
这叫他视线下意识又转了一圈,想要寻找公子朝霜的身影。
自从离开瀛洲岛后,公子朝霜和东皇太一几乎形影不离,就像那样嘛。
这么想着,国殇义士却没找到公子朝霜。
天眼和东皇太一又不是连体儿,当然不会时时刻刻在一起。
他明白,但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国殇义士走过去,就听熟悉平京的卢妙英介绍,“要说皮靴,还是平京东市这家的最好,是给往更西北去的行商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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