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朝霜刚要回答不用,旁边阿晕就握住他的手,然后又翻手,用手背估摸他皮肤温度。
给握住的手,若冰雪雕成,只余霜青,如此素淡,却压得手腕上几只灿灿金镯都变得不起眼了。
妇人视线轻飘飘地移开,抬头便对上李朝霜似笑非笑的眼神。
他道:“这种地方也没什么好炭,普通的暖炉气味太大,罢了吧。”
却月城已是江北大城,清风楼也算城内第一酒楼,不知道多少人,连清风楼大门前的彩楼欢门都不能靠近,只能远远用艳羡目光远眺他家六层高楼。
如此酒家,于这异人口中,却是“也没什么好”。
如果是一般人这么说,妇人只会认为,又有目光短浅的男子在不知羞耻地大放厥词了。但李朝霜这么说,妇人竟然感觉理所当然。
即便黑发青年神色淡泊风雅,如青竹名士,她也一眼能看出,这竹子是金银堆里才能长出的。
于是妇人也不提什么暖炉了,她继续赔笑,东拉西扯,好像看不见那自称晕的少年人一直握着李朝霜的手。
等到小二将招牌菜一一全送上,她才用茶水敬了一杯,说希望这鄂州风味能让二位满意,然后很有眼色地带着丫鬟管事离开厢房,留李朝霜和阿晕一人一鸟自在相处。
门才合上,阿晕就换了李朝霜另一只手握着,同时道:
“我以前见过她这样的。”
“唔?”
“平京那边的大酒楼里啊,找达官贵人拉关系的买卖人,表情和她很像。”
“嗯。”
“但很奇怪啊,”阿晕疑惑说,空出一只手,开始往他家配偶碗里夹菜,“从昨天开始她就各种帮忙,说是讨好吧,我们马上就走,能帮她什么?”
刚才离开的妇人,是昨天让阿晕带着李朝霜上驴车,到城门口后帮他们找客舍,今早又送他们一辆驴车的老夫人。
说是老夫人,她其实保养得体,不到三十的年纪,比李朝霜还小些。
只是她长子已接过王家钱庄,这位妇人退居幕后,从平京回到老家却月城,被周围人称一声老夫人。
没错,就连李朝霜也不得不惊异于这个运气了。在进城和王家钱庄的彩券打交道前,他们竟然已先认识了一手将王家钱庄发展到这般规模的能人。
哪怕退居幕后,王老夫人的眼光也不减锐利,只是偶遇,就直接将阿晕和李朝霜从路边挑了出来。
可以说她今天一直有帮着忙前忙后,在李朝霜和阿晕抵达清风楼才知道这酒楼不预约竟然不能进时,王老夫人都能恰到好处地冒出来,请他们进王家在清风楼里专属的厢房。
若非李朝霜一定要自己出钱——或者说自己借彩券,他可能钱都不用花一份,厢房什么都他准备好了。
“这般手段,加上背后有人,能将王家钱庄发展到遍布整个江北,好像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
李朝霜评价。
“所以她到底想作甚?九歌从来不是有求必应,供奉我我也不会帮她的啊,毕竟她可是王家钱庄的人。”
阿晕问,并且动作飞快给李朝霜装了满满一碗菜。
“……”这个沉甸甸的分量,绝非少食多餐的李朝霜能等闲视之。
但他抬眼与小鸟儿殷切目光对视片刻,回过神来就已经拿起筷子试吃了第一口。
李朝霜没能尝出这道鄂州名菜是什么味道,虚弱的身体早就让他分辨不出美味和难吃的区别。但在阿晕的注视下,他舌尖渐渐泛起一点带苦的甜味。
看黑发青年好好地咽下这一口,阿晕才开心起来。
李朝霜喝一口茶水,清了清口腔,接着之前的话题继续道:
“王家钱庄,大概要倒了吧。”
早就饿了的阿晕正给自己盛菜,闻言点点头。
“原来如此。”
他拆下鸡腿上的肉,要给李朝霜碗里已经冒尖的饭菜再添一个塔顶,仔细分离完了,才猛地反应过来。
“等等?要倒了?”
怎么可能?就他们一下午在城中走动所见所闻,却月城里哪个产业哪个行当与王家钱庄没关系?
买完香糖果子,阿晕和朝霜没有继续行进在大道上,他们并未与对方讲述目的地,却默契地随意选了一条小道走进。
这种小巷人流不多,自然不会有什么铺子。不过有些人家白日不会关大门,李朝霜挑了个抱着娃儿站在门口,与邻居聊天的老翁,直接操着外地口音,打听想在这条街上置办院子多少钱。
老翁替他们唤来牙郎,牙郎兴高采烈给他们介绍院子。
李朝霜看都没看,甚至不管对方简直是宰人的价格,当场就拍板租下。
对,是租下。
牙郎介绍,这条街上的院子都在某家某某家手中,若不是用彩券数年的老客人,他们是不会将院子出手的。
李朝霜毫无异议,只抬手签名。
然后他们在衣食住行各个行当上如法炮制,这才造成八千手救难观音手上剑意契单收个不停。
如今李朝霜身上加了一件夹棉的披风,脚上鞋子也换成更适合在外行走的靴履,看上去似乎没有之前那样显眼。
乃至其他登山要用的物什,全都一起置办好了。
同时,这却月城中的情况,也一并探明。
“可怕,可怕,人身买卖禁了有几百年了吧?”阿晕感叹,“若却月城中这样,百姓分明有钱买卖,商家却强求他们借债,不得不为一饭一衣一屋欠下债来。
“分明算着欠债买是便宜些,可各种债欠得久了,不知怎么就还不上了,接下来就与卖身无异。与之相比——”
他顿了顿,不明所以道:“真金白银都落到这些钱庄手里了吧,他们还会倒闭……啊。”
阿晕倒抽一口气,他忘记将拆下来的鸡腿肉放进朝霜碗里,而朝霜,竟然放着满碗饭菜不出,俯下身,从他筷子上叼走了那块肉。
“唔,”用力吞咽下去,李朝霜好笑看小鸟儿烧红的耳朵尖,道,“真金白银落不到钱庄手里,肯定是当做孝敬送上去了。时局又紧张,只要哪里稍稍出了差错,窟窿眼怕是会大得卖了王家钱庄也填补不上。”
全城的产业拿到手,百姓都用彩券,拿到的银钱孝敬上去,就没有流下来过。
这么多年过去,想像过去那般,不花多少就撬走别人祖产,已经不可能了。
因为没有谁家还留着祖产。
李朝霜眉目间一点笑意转淡。
他道:“产业是产业,钱是钱,彩券是彩券。”
钱庄没以前能赚了,但头顶贵人的胃口并不会变小。不用僵持多久,王家钱庄离倒闭不远。
这种情况下,王老夫人看出他出自三秘境,想换个大腿抱,是常人之情。
阿晕努力思考。
他道:“虽然我不喜欢她家,但钱庄若倒闭,城里怕是要大乱吧。”
“嗯,而且,在江北布下这天罗地网的人,想要的就是这场大乱。”
李朝霜说,看着他,又吃下一口菜。
“哈?”
阿郁又听不懂了。
“背上高利贷,还清欠债之日一辈子到头可能都见不到,只能当牛做马,可这依然是能活下去的,恩公。”
李朝霜慢慢道:“说到底,欠债能换来衣食住行,比欠债也换不来衣食住行好。”
但布局之人,是为给他们提供衣食住行来的吗?
他是为覆灭人心来的。
所以他编织笼罩江北的这张天罗地网,就是为有朝一日捅破它,剪断它,烧掉它。
好让所有不得不居住在网上的人,坠入深渊啊。
阿晕和李朝霜对上视线。
黑发青年用新买的夹棉披风,遮掩住身上显眼的金饰。
但这些金饰就算露出来,也比不上此刻他那双眼眸粲然。
李朝霜眼里,沉浮金粉闪烁间仿佛荡起了粼粼微波,看得阿晕愣住刹那。
金眸,非人之族中常见。
但最有名的金眸,却是离乡人中,某个有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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