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外族女子能有多好看?难道还能长出第三只眼睛吗?”玄鹄暗地里攥厉戎的手,朝他使眼色,“走走走, 咱俩现在就去你家吃甲鱼。”
话落, 厉戎扭头看玄鹄的眼神, 就像看傻子。
“……可是兄弟, 现在才刚卯时啊, 怎么能吃晚饭呢。”厉戎很困惑地道。
说罢再转身, 被凑在他脑袋旁边的裴怀恩吓了一大跳。
是真的大跳。
厉戎常年习武, 身体对很多动作都有了肌肉记忆,骤然看见裴怀恩鬼魅似的出现在他身边, 差点一把将裴怀恩扔出去,为免惨剧发生,只得勉强自己像兔子一样向左边跳开。
“唉呀, 唉呀,容小公子你真是, 你是何时绕到那里去的……”
险些在大跳过程中闪了腰的厉戎伸手挠头,还以为玄鹄是眼睛抽筋, 他本着前辈要照顾后辈的良好品德,正要为裴怀恩解惑,却听玄鹄忽然大声朝他喊:
“历统领!你不着急去宫里了吗?你看这可都快到了卯——时——啦——!!!”
一嗓子震得厉戎如梦初醒, 连声抱拳告辞。
“唉,瞧我这脑子,小公子见谅,此刻实在不方便跟你说闲话。”厉戎有些惭愧, “等晚些吧,晚些你和玄鹄兄弟一起来我家吃甲鱼, 我再和你细说。”
“……”
巡防轮值是正事,裴怀恩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望了会儿厉戎背影,直到厉戎彻底走远了,才又转头看玄鹄。
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裴怀恩一改先前冷淡态度,温温和和地对玄鹄说道:
“走吧,你不是想送我回去么,我们边走边聊。”
玄鹄:“……”
也就是厉戎不能动!玄鹄看着裴怀恩的脸咬牙切齿,心说如果李熙答应他动手,他真想把厉戎当甲鱼炖了!
这该死的大嘴巴,虽然脸长得凶巴巴的,一旦扯起闲话来,却跟那些坐在村头交换情报的大爷大娘们没两样。
……听闻孟青山那厮最近正在锦衣卫无趣地抠脚,连个陪着说话的人也找不到,如今再看,真该赶快把孟青山喊来见厉戎,让他俩成双成对,比翼双飞,一起比比看谁的嘴更大!
心里骂完还得跟着走,因为这是李熙交代给他的任务。
“玄鹄啊,你这阵子什么都别干,你去帮朕寸步不离地盯着裴怀恩,直到大沧使团离开,期间不许他到处走动,更不许他出现在大沧公主与赫连景面前。”
万里晴空下,李熙的吩咐犹在耳边,玄鹄却有点不乐意干了,不为了别的,主要是裴怀恩先前给他造成的心理阴影,实在有点大。
玄鹄永远都记得,在他刚费尽心机回到京都那时候,他倒吊在窗外,偷偷看裴怀恩爬上李熙的床,和李熙颠鸾倒凤,巫山云雨……那场景真的太刺激,刺激到他需要用一辈子去忘记。
就因为这事,裴怀恩在玄鹄心里一直和疯子差不多,所以当玄鹄听见李熙用一种非常沉痛的语气对他说“玄鹄啊,你这次的任务很重,你要知道朕虽然已经不再怀疑裴怀恩,但却始终无法真对他放心”的时候,玄鹄表示很理解。
理解,特别理解,这有什么可不理解的。事已至此,不怀疑是说裴怀恩不会再造反,不放心是指裴怀恩随时看情况发疯,这二者一点也不矛盾,玄鹄都理解。
……就比方说现在,裴怀恩不就因为大沧公主这种特定词汇,表情变得有点不对劲了么。
只是可怜他玄鹄,他还要亦步亦趋地跟着裴怀恩这疯子一个月——至少要一个月!
一想到这,玄鹄忽然觉得生活都没希望了,他很想念金翠坊的小桃红,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她,想跟她说说自己身边这些讨人厌的死断袖。
前面儿,裴怀恩已经又抬起脚了,玄鹄则垂头丧气地跟上去,他用眼角余光瞥见裴怀恩的脸,一点也没有刚从宫里出来时的好兴致了。
走着走着,两个人目光对上,玄鹄咕咚咽下一口唾沫,没忍住悻悻道:“……喂,我说裴怀恩,你别这么冲我笑,我也不知道那大沧公主长什么样,没准她很丑,你、你要乐观。”
裴怀恩嗯了声,负手沉默很久,脑子里不知是又想到了什么,等过好一会儿后才又问:“你家皇上要我多看书,最近一直催我看书,究竟是真的担心我考不过,还是怕我见到他的新欢和旧爱呢。”
与其说是问,倒不如说是语气轻柔的自言自语。
走在裴怀恩旁边的玄鹄没听懂,闻言愣愣道:“旧爱?什么旧爱?哪有旧爱?不就一个有可能入宫的新欢吗?”
裴怀恩不回答他,像是彻底沉进了自己的世界,继续喃喃自语道:
“让我在下个月少出门,还不让我进宫,莫不是早就打定主意,一边在这敷衍我,一边又想在宴席上跟他那旧爱续前缘吧。”
玄鹄还在懵着,“什么?到底谁是旧爱?”
裴怀恩闻言看了玄鹄一眼,发觉他是真不知道,便歪头饶有兴趣地对他解释道:“还能有谁?当然是赫连景啊,小玄鹄,难道你家皇上没有告诉你,他可是真真正正的男女通吃,当年他受困大沧,可跟那赫连景还有过一段情。”
酸气熏天,好像全京都的醋坛子都被打翻了,把玄鹄唬得一愣一愣的。
然而还不等玄鹄开口,便听裴怀恩又自顾自地说道:
“但是这不行啊,原本想着只有那赫连景需要防,如果实在没法推辞,就让小崽子点头娶了那大沧公主,然后赶快踢赫连景回老家,结果没想那公主也貌美。”
“都说男女之事是顺其自然,阴阳调和,如此美人若进了宫,万一引得阿熙对她感兴趣,万一……万一她带阿熙开了这个荤,往后可怎么得了。”
玄鹄面无表情,好不容易才从李熙的荒唐旧事中缓过来,觉得自己还不如聋了。
眼看着裴怀恩还要继续往下做些没用的分析,玄鹄忍了又忍,终于没忍住,张嘴小声嘀咕了一句。
“裴怀恩。”玄鹄说,“你现在好像个怨妇,不想看自家夫君娶美貌小妾的那种。”
裴怀恩挑起眉毛看玄鹄,目光凉津津的。
裴怀恩问他,“你说什么?”
玄鹄不敢重复自己刚才说的话,闻言只把脖子一缩,嘟囔道:“好话不说二遍。”
裴怀恩把眉挑的更高了。
一时无言。
“你什么也不懂。”良久,裴怀恩忽然这样说。
说话的功夫,两个人已经一前一后走到了裴怀恩的住处。裴怀恩迈门槛时没低头,意有所指地念话给玄鹄听。
“你不懂,比起那位大沧公主,我其实原本更在意赫连景,我想让他赶紧滚蛋——当然现在我也很在意那位公主了。”
因为什么呢?
大约因为他现在已经完全失去了旧势力,又还没来得及培养起新势力,他将自己从棋手自愿粉饰成了棋子,他已不再有能力抓住他的小虎崽。
又或者……
又或者是因为李熙从没和他仔细说过赫连景的事,也没说俩人从前是走到了哪一步。
而他单凭臆想——异国他乡,质子困境,随时都会有的生命危险——这样艰辛的处境,其实和李熙刚回京那会,是很有些异曲同工之妙的。
换句话言之,如果李熙能对他动情,如果李熙连当初那个残暴不堪的他都可以喜欢上,又凭什么没有对赫连景念念不忘的可能?
更何况,李熙现在根本就不让他去接触大沧使团,这看起来分明是有鬼。
越想就越觉得有道理。身旁,玄鹄看裴怀恩脸黑的像锅底,觉得自己有必要先劝劝。
“嗯……虽然,但是——裴怀恩。”
玄鹄搜肠刮肚,绞尽脑汁,脑子里又想起李熙当初和他提起赫连景这个名字时,脸上那种极度嫌弃和扭曲的表情,不禁原地打了个寒战。
“裴怀恩。”
玄鹄尝试和裴怀恩辩解,说:“虽然在你告诉我之前,我的确不知道皇上以前还……可不知怎么的,我总觉得你是多虑了。无论从前如何,我确信皇上如今已经不再喜欢赫连景,甚至一看见他就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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