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熙不再理他,转而抬头看向承乾帝。
“……父皇,并非儿臣胆怯,只是论起身份尊贵,儿臣以为顺娘娘也不遑多让,可她不还是被人杀死了?”
承乾帝神色松动,出声问:“怎么,你觉着她不是自戕,而是被人杀死的?”
李熙立刻便点头。
明明凶手就近在眼前,但因为没证据,李熙并不敢随意指认。
所以李熙见事不成,便及时退步道:“父皇,经此明和宫大火,儿臣方才从头回忆,似是忽然想通了一些事,还请父皇容儿臣细细禀来。”
承乾帝没有阻拦他。
倒是李恕还想开口,被承乾帝挥手拦下了。
争辩中,就连裴怀恩也扭头看向他,眼底一点诧异转瞬即逝,似乎完全没想过他会反应的这么快,好奇他接下来会怎么收场。
一时间,在场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一片寂静。
少顷,众目睽睽之下,李熙方才跪直了些,沉吟着对承乾帝说:“父皇,儿臣以为当年礼部那案子,的确是受人陷害了的,但真正牵头的可能不是顺娘娘。”
顺妃这替罪羊不好用了,得另外再寻一个新的……
“因为正如五皇兄所言,顺娘娘是南月王族,身份尊贵,就算犯了错也罪不至死,儿臣想她自己也该明白这个理。既如此,她又何必急着自焚?”
李熙一边说着,一边在心里默默盘算,心说要找谁呢?偏偏这真该死的李恕年纪太小,对不上时间,淮王又太无辜。
“是以儿臣认为,一定是有人为了保全自己,故意教顺娘娘自焚,想要以此来让皇上终止查案,也让这件事自此不了了之,深埋地里。”
越说声音越轻,而后忽然精神一振。
……有了!
记着当年被顺妃拉拢过去,想托淮王做太子的那几个老家伙,可还有人没死呢,并且也绝不无辜!
“父皇,原是儿臣的错,是儿臣太大意,不慎上了真恶人的当。儿臣适才想到,那顺娘娘一介女流,哪里懂得两国邦交的难处?一把火说去便去了,可躲在她背后教唆那人,难道还能不知道么?知道了却还执意要教唆,其用心险恶,恐怕不止是为了往下压一桩冤案这么简单,而是要陷我长澹于不义!”
承乾帝闷声咳嗽起来,似是被说动了。
将错就错未必不行,但挡不住天下百姓口口相传,也拦不住后世史官的记载,若真能再找出来一只替罪羊,那……
只是可惜不能再趁机除掉这裴怀恩。
但……但如果李熙真能把这件事替他办妥,就证明李熙真是有本事,未来也不一定会输给裴怀恩。
要真是这样的话,把裴怀恩留给李熙日后立威,反倒比现在杀了他更划算。
承乾帝思及此,面色稍稍和蔼了些,出声问李熙,说:“那熙儿,你又想怎么办呢。”
李熙依旧没看李恕,但不着痕迹看了眼站在承乾帝身后的裴怀恩。
“父皇,儿臣愿知错就改。”李熙说,“儿臣不怪大皇兄,也不怪五皇兄对儿臣狠心,因为如果顺娘娘真是冤枉的,儿臣就是对顺娘娘有愧。不如就让儿臣继续负责这案子,继续抽丝剥茧地把真凶查出来,再把那个人交给南月使臣,另外还请父皇追顺娘娘为皇贵妃,对其以皇贵妃礼厚葬,以全顺娘娘的身后名。”
不过一和亲女子,终其一生能做到皇贵妃,已是无上尊荣。
再加上到时交给南月那个人一定也和顺妃有牵连,也是真参与了陷害长澹朝廷重臣的幕后黑手之一,届时南月使臣拿着他,难保不会因为他和顺妃之间的那层关系多想,没准还会把他当做是长澹对于他们的警告,令他们不敢再妄动。
李熙把话说得隐晦,但承乾帝掌权多年,还是听懂了。
承乾帝意有所指地说:“但这可不好查了,要想说服南月使臣,证据链上就不能再出错,而且还得他自己愿意认罪。”
李熙就说:“父皇,原本就是他的罪,他怎能不认?”
承乾帝便点头。
却听李恕抢在这时,忽然插话说:“六皇弟所言虽有理,但南月使臣不出一月便要到,且不说你话里的这个真凶究竟是真实存在,还是你为了脱罪的挡箭牌,就算真有他这个人,就凭你,你能办成事么?毕竟按你方才所说,那个人合该是个极其狡猾,老谋深算的。六皇弟,不是做哥哥的不信任你,但你先前把事情办砸成这样,尚且没有摸着他的一片衣角,别等到时南月使臣都来了,你还没能抓着他,还要再逮一个如顺娘娘这般倒霉的可怜人出来顶罪。”
承乾帝脸色又变,微微泛着些疲惫的青。
“……也罢,熙儿。”承乾帝最终只是叹气,像是真的累极了,摇着头对李熙说,“你说得对,此事既然因你而起,就也还是交给你办吧。”
顿了顿,又淡淡扫了李恕一眼。
“不过老五说得也在理,眼下是你自己闯的祸,你总得点头认。”承乾帝思忖着,抬手揉了揉额角,“这样吧,朕不论你怎么办,只要你过阵子能给南月使臣一个交代,否则,朕就只好如老五所言,把你交出去消灾了。”
因为如果连这件事都做不好,那李熙就真与淮王没什么分别了。加之有情势逼人,人选和时间都有限,左右挑哪个都是挑,不过都是些庸庸碌碌的守成之君,不如换淮王去做,到时只要把得力的臣子都为其安排好了,还能一举两得,就此免去长澹与南月的兵戈。
另外还有一点就是,李熙能走到今日,少不了得有裴怀恩一半的功劳,但这有利也有弊。因为只要是有裴怀恩托着他,他便不是由承乾帝亲自选出来的。
说白了,除非李熙真能干到了一定地步,得着承乾帝的真心喜欢,否则,承乾帝便总不情愿,总觉着这是裴怀恩逼着自己选出来的。
李熙对此也很了然,知道这便是最好的结局了,忙叩首应下。
却听承乾帝又在他头顶叹了声气,转头对淮王和颜悦色地说道:“琢儿,你是他们的兄长,你该有担当。你放心,朕必不会令你母无故蒙冤,你也不要在此魂不守舍的了,更不要将今日之事外传。这么着,在此事水落石出之前,你尤其不要再私下与你那个南月的舅舅联系,你……唉,也罢,你现在还是先带老五下去治伤吧,瞧瞧他都被烧成了什么样,也不喊声疼。”
第100章 玩笑
当天晚上, 李熙去到裴怀恩的府邸,才抬手把门推开,就见细软鞭梢兜头抽下来。
李熙侧身躲避, 不留神叫那鞭尾斜着舔过颈侧, 在他颈子上留下一道窄而长的红痕。
破皮了。
李熙并指摸了摸, 不大高兴地从门后走出来, 扬声冲屋里说:“裴怀恩, 你又发什么疯?”
裴怀恩循声望来, 眨眼瞥见李熙颈子上的鞭痕, 面色数次变化。
“……怎么是你。”裴怀恩说,“我还以为又是哪个不长耳朵的, 非得赶在这个时候跑来打扰我。”
李熙就说:“就算不是我,你也不能把人家往死里打。”
裴怀恩红着眼看他,倒不是那种可怜的红, 而是有些疯癫,像是才清醒。
裴怀恩说:“往死里打怎么了, 若非你坚持,哪会闹出这许多事来?我早便与你说过, 翻不翻案有什么要紧,我只要把他们全杀干净了。”
李熙没回答,径直就往屋里走, 连正眼都没再施舍给裴怀恩,恹恹等着裴怀恩自个先发泄完。
良久,久到李熙都有些困倦,裴怀恩在把屋里值钱玩意都砸了一遍之后, 终于愿意消停下来,走到李熙旁边的椅子那坐了。
裴怀恩转头问李熙:“怎么样, 伤的重不重。”
语气很温和,仿佛方才发癫砸东西的那个人不是他一样。
李熙对此见怪不怪,摇头说:“原本想说挺重,也好问你多讨点赔偿,但你刚把这屋里的值钱玩意全砸了,我就只好伤的不重。”
言罢转过身来,歪头让裴怀恩看他颈侧的伤痕。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