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姜粼吗?”他问。
“是我,是我。”那声音兴奋起来,“你认识我,是我粉丝吗,我跟你说,你别怕,一定要相信我,外面那个不是我,它是假冒的,它是我的影子,是见不得人的妖怪,他顶替了我的身份,你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小杨皱眉:“影子?”
他仔思量半晌,惶然抬眼。
他曾经,见过一个奇怪的影子,在陶荇的房间,就坐在沙发上,在他的旁边!
那时视线一扫而过,没有放在心上,此时突然回想,一瞬间脊背发凉。
他今天凭着直觉跑到这个荒废别墅,就已经潜意识里相信奇闻异术了,现在就更加坚定。
他不怀疑眼中所见,只是大为震惊。
原来是这么回事,那影子当时就在陶荇的房间,陶荇那个时候态度坚决地赶他走,是怕他看出来吧?
那么,陶荇是知道现在姜粼的真正身份的。
怪不得后来相恋,并不突然,他们很早就认识了,他爱上的不是真正的姜粼,而是姜粼的影子。
真是讽刺。
小杨抬眼:“我就是个普通人,也不知道怎么救你啊。”
墙里的声音一怔,发出一声痛苦哀嚎:“那你帮我把这面墙稳固稳固,搬一点砖过来抵着,它倒了我就真死了,快去,然后,你去找找人,请高人来,还有,把我的事儿说出去,让人知道那个不是真正的我!”
小杨看着摇晃的墙面,托下巴沉思。
墙里的影子急了:“快去啊,快去啊……”那声音愈发急促,慢慢变得尖锐而诡异。
小杨盯着这面墙,忽而,噗嗤一笑,抬手按在墙上:“对了,我还没跟你说我是谁吧?”
那尖锐的声音停下。
小杨笑道:“我叫杨涛。”
墙里没反应,似乎是没想起来。
“那这样说,你应该就记得了,我是小杨。”
墙上的影子忽然动了一下。
小杨按在墙面的手缓缓收紧:“当初在剧组,就因为我给陶荇送了一下伞,你让助理来找我,威胁我离开,把我逼得不但在剧组呆不下去,国内也呆不了,我被迫出国,背井离乡,后来啊,这个剧组从上到下都红了呢,就是没我的份儿。”
墙上黑影忍不住发抖。
曾为名气维持口碑,怕被人抓把柄,什么都不敢做,可是后来,他的确做了很多事。
乘双道人说陶荇是个变故,但其实,生了变故的是他,是他违背了规则,做了不应该的事情。
他颤声说:“我……我错了,我出去一定补偿你,你先救我好不好,求你了,求你了……”
小杨眼中闪过一抹狠戾,手上渐渐用力:“哎呀,顶替你的那个影子啊,他现在可红了,他获得很多奖哦,包括两次金燕奖的最佳表演奖。”
黑影一愣,用力拍着墙壁,只是不管他多用力,也发不出什么动静:“你说什么,你说什么,它个怪物凭什么,凭什么!”
小杨继续:“不但获了奖,还跟陶哥公开恋情了哦,这都在一起六七年啦,感情好得不得了,可幸福了,粉丝们也都祝福着他们呢。”
那黑影拍得更疯狂:“不可能,不可能,它凭什么,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要把它碎尸万段,碎尸万段……”
“我看……你没有机会了。”小杨收敛笑容,用力往前一推。
本就不稳的墙面更摇摇晃晃,黑影从近乎疯狂的吼叫中回神,惊声道:“你在干什么,救我,救我啊……”
小杨一声冷笑,再一抬脚,往前一踹。
轰轰隆隆,墙面倒塌,碎裂的砖瓦落了满地,砸入被雨打湿的泥土里。
尖叫的黑影四分五裂,随着砖瓦碎裂在各处,那个别部位还动了两下,然后,声音消止,黑影彻底不动了。
荒芜黑暗的别墅,只剩哗然雨声。
小杨没有跟任何人提他来过这里的事,也没有向外透漏过半点阿影的身份。
影子,是妖怪吗,有可能会吃人的呢,但他当初都坐在妖怪旁边了,人家也没吃他,说明这是个好妖怪。
他也没多和陶荇联络,人家不喜欢自己,再争取也没用。
倒了一面墙的别墅始终没人发现,本身就是在荒郊的私人住宅,没有物业和管理人员,如果主人不管,那就只好一直被遗忘。
又过了一些年,陶荇的投资收益越来越丰厚,阿影的经典角色也越来越多。
人生数十载,咋咋呼呼的陶父,渐渐白发苍苍。
他前半生辛劳,后半生享了福,气息奄奄的一刻,他只叫了陶荇陪他。
病房安安静静,陶父拉着陶荇的手,声音如蚊:“儿子,最后再叫你一声儿子。”
陶荇抓着他的手,俯身:“爸。”
床上的人笑道:“诶。”
过分沉寂的房间,唯听见点滴流下的声响,半晌后,陶父一字一句说:“我儿子,走得痛苦吗?”
陶荇瞳孔骤然一缩。
“没有哪个爹不认识自己儿子的,我第一次见你,就看出来了。”陶父仍笑着,“我儿子是落水死的吧?”
陶荇微眯眼,回想起他们刚夺回陈氏集团后,这位一直主张理论谈判的老好人,固执地搜寻一切办法,最终让那个养子陈启被判了死刑。
原来,他知道,他的儿子是被那人害死的,他在给儿子报仇。
他知道自己儿子的身体里一直是另一个灵魂,他想明白了世界上有很多解释不了的事,也就对姜粼的邪术和阿影的存在没有那么惊讶。
陶荇抿抿嘴,对着他苍老的面容,轻声说:“他走得很快,不痛苦,他的灵魂去了一个非常美好的地方,现在过得很开心,很幸福,我的话,你信不信?”
“你这么奇异,我当然信啦,那我去找他了。”陶父道,“陈氏集团,你给我管好了。”
陶荇微怔:“你要留给我?”
“不留给你留给谁,没有你,我可能早就死了,也夺不回来。”陶父道,“他是我前半生的儿子,你是我后半生的儿子。”
掌心里的手没了力气,陶荇紧紧拉着,许久没动。
清明雨过,墓碑前放上两束黄花,陶荇牵着阿影,撑伞从雨中走过,如今,他们的面上也带了岁月的痕迹。
陶荇想一个问题:“阿影,你不是人类,为什么也会和人类一样衰老呢?”
它就算有人类的躯体,也并不是完全有人类特征,比如说,他虽能吃饭,但不吃也不会死。
如果它不吃不喝依然能存活,那怎么又和人类一样,有新陈代谢呢?
阿影转身看着他,轻声说:“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会衰老,也许这个躯体是人类吧,我生老病死都和人类一样。”
它说,它会老,会死,又说:“要是我和你一同死,就好了。”
陶荇轻抚它的脸,将它拥入怀中。
阿影靠在他怀里,不让他看到自己的神色,它很少说谎,但这几句话是假的。
人类的躯体是会老会死,可它不会死,等到这副人类躯体死了,它可以寄生到其他人身上,继续活。
这是夺了姜粼躯体后,激发的一个特殊能力,它一直没有告诉陶荇,它可以无限寄生,想要谁的躯体都可以,当红明星,豪门权贵,大富之家,只要它想,他就能取代那些人,拥有新的身份。
但它不会这样做。
它只要跟陶荇白头偕老,就够了,如果这世上没有陶荇,那么名誉金钱,于它而言,都是无用的。
它永远不会告诉陶荇这个能力,等这个躯体到了时候要死去,它不去寄生他人,也就会随这躯体一同死亡了。
死亡不是终点,也许,它的灵魂会去往别处,和陶荇在另一个世界相逢。
当然,它要活的久一点,多和陶荇在人间呆一段时间,到两人都走不动了,最好是他们前后脚死,然后墓地在一起。
生同衾死同穴,想想,真是美好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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