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停了,影子又抬头。
陶荇眨了一下眼,缓缓后退,从沙发上站起,让自己的脖颈脱离它的手。
你再好奇,我也不能让你一直摸着啊。
为免被人看见,进屋时他没有将灯开得太亮,只开了一个壁灯,略暗的屋内,一人一黑影,窗户是已经关紧了,但仍能透进几许清风,吹动窗帘上的薄纱,墙上斑驳落下人类的一道影,本身就是影子所化的黑团,不再有影。
话被打断,其实也没什么要说的了,对方都不怎么回答,看时间,才发现都凌晨三点了,陶荇转过身问:“阿影,你需要睡觉吗?”
影子抬了一下头,片刻后又低头,坐在沙发上的身躯慢慢融化,流到地上,化为了一片。
它是这样睡觉的?陶荇诧异,看它化为一片后,流向了床……床底下。
“……”
它在姜粼房间里是不是就这样隐藏的?
不觉得……在床下更吓人吗?
何况,在床下就脱离视线了,万一没留神给它溜走了怎么办?
他道:“你睡床上不碍事儿的。”
影子顿了顿,回头看看他,好像愣了一会儿,随后,伸出手往床上爬,但也没完全上床,它一半挂在床沿上,一半落在地上,就这样趴着,再不动了。
似乎一定要挨着地面,怎么,不挨着地面睡不踏实吗?
本来陶荇想的是入睡时牵着它的尾巴,这样自己即便睡着,对方一动他也能有感觉,可是……人家头朝上,怎么牵呢?
这样……也行吧,起码露个头能看见,比什么也看不到好,陶荇以最快的速度洗完澡,上床拉被子睡觉。
一躺下,赫然见那双血红的眼睛,黑色的头颅搭在床沿上。
陶荇胳膊一抖,被子自手上脱落,他瑟瑟看了眼,这影子只有挂起来的一部分变成了立体,地上的还是一滩。
现在这个情形,像极了一个被砍去下半身的人,地上流着浓浊的血。
昏暗的酒店房间里,黑乎乎黏腻腻的一滩黑影中,浮出头颅,落在床边,一双欲滴血的眼睛……
得亏陶荇今晚“见多识广”,承受能力锻炼出来了,不然,就这场景,魂儿已经飞走了。
他不能睡得太沉,留着几分心在影子的动静上,但影子很安静,似乎睡着了。
他偷偷睁眼看了几回,见那双红眼睛垂着,并没阖上,头在往下缩,如果,缩下去的部位是肩膀,那它的双肩夹得很紧。
这要是个人类,就是个防备性很强的姿势。
不是,难道你怕黑啊?
陶荇打死也不相信,这场景下,不是该我更害怕吗?
后来,陶荇迷迷糊糊的,还是睡了一会儿,猛一睁眼时,天已经亮了,影子在床边,还维持昨晚的动作,头放在床沿上,不过它已经没有昨晚那种夹着肩的姿势了。
今天下雨,夏季雨势急,窗外暴雨如注,哗啦啦之声里,屋里反倒显得安宁沉静。
可能睡了一觉,神思没昨天那么紧张,一时间,陶荇竟觉得它没那么可怕了,这样的姿态,反而让他想到了在床边等待主人睡醒的小猫咪。
他坐起来,影子觉察动静,抬起头,殷红的眼睛看过来。
陶荇:“……”
不,还是可怕的。
他小心翼翼打招呼:“早上好。”
影子歪歪头,手臂动了动,没打算从床沿下去。
是没睡好吗,陶荇道:“要不……你再睡儿,上来睡也行啊?”
对方又动了一下手,但身体保持这个姿势没动。
好吧……你喜欢这样睡那就这样吧,陶荇套上衣服,昨晚把今天的戏提前拍了,今天下雨剧组放假一天,他不准备出门,心境稍许平息,他才想起昨晚还有一事。
那小胡子说,那个老板绑架原主,是想威胁他爸的。
本来想让小胡子传消息回去,告诉对方他没死,等着人来找他看看到底怎么回事,但小胡子已经被吃了,那就只好等对方自己发现。
与原主的爸有关,还是得跟他了解一下,一开始怕露馅,但现在管不得了,要问问原主父亲招惹了什么人。
不出门,也不急着起床,他就这样半靠在枕头上,翻遍手机只找到一个有点可能性的名字:陶三藏。
都姓陶,就算不是爹,也可能是亲戚吧,他拨通对方的语音:“陶三藏你好……”
“臭小子又给我起外号。”那边劈头盖脸道,“能不能对我尊敬一点,我好歹是你爸啊,你可就我一个爸,我就你一个儿子,咱爷俩相依为命……”
陶荇微眯眼,他可算知道为什么会有陶三藏这个备注了。
“爸,你有仇家吗?”陶荇打断他的话,开门见山问,如果原主不知道,那这话没问题,如果知道,他可以补充问有没有新的仇家。
“仇家,没有啊。”那边疑惑,“我这么老实的人,怎么会跟人结仇呢,你小子惹什么事儿了吗,不对啊,你比我还老实啊,你等会儿我想想,昨天跟楼下卖煎饼的起了争执算吗,但那也没吵架啊,我只不过是跟他理论,跟他讲道理,晚上我们就和好了,还在一起打麻将呢,你怎么会突然这样问,你是不是压力太大了,剧组有人欺负你吗,要不别拍了,回来吧,爸养你啊……”
陶荇:“……没有,剧组挺好的。”
“那好,你喜欢这行就好好干,我在上班路上,太吵了,公交车等等我……哎呦没赶上,要扣考勤……荇荇,缺钱跟爸说,该花花,别省啊……你说什么?”
陶荇:“爸,有没有奇怪的人去找过你?”有可能是他不小心招惹了什么人而不自知。
“找我的人太多了,我一天要面试几十号人呢,你是指什么,哦,该不会是你小子谈女朋友了吧,哈哈,啊,要不然是你借网贷了,要债的吗,你快说啊……公交公交,又来了,等等我……”
陶荇:“我是说……”
他正开口,忽而脖颈上又是一凉。
话语顿止,他低眉,看黑乎乎的手又按在了他的喉结上。
不只是手,陶荇的视线往下挪……看影子整个覆盖到了他的身上,它大概是对喉结好奇,要凑近看,凑着凑着就爬到了床上看,然后……爬到了他身上看。
它的身躯没有完全恢复站立时的样子,但也不完全是平面,有一点厚度,如被子一般铺在陶荇身上,蠕动着仿佛要往四周流。
陶荇虽然盖着被子,但夏季被子薄,能感觉到那蠕动的柔软和黏滑。
“儿子你怎么了,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你说话啊?”电话那边在催促。
“哦。”陶荇回神, “我没事,就是想关心一下你,你先上车,回头见。”反正也问不出什么了。
“好,有事儿一定跟爸说啊,放假就去看你……”那边又叮嘱几番,挂掉了电话。
大概了解了原主的家庭关系,母亲不在了,父亲还在奔波工作,很疼爱原主,但仍不知仇家是谁。
这样一个普通家庭,父子都是本本分分上班族,就算原主后来签约经纪公司,也还没出道,能惹上什么仇家呢?
问不出,那就等着所谓大老板找上门吧。
他放下手机,轻嘘一口气,小心对面前道:“让你……摸,但你能先下来吗?”
重倒是不重,可压在身上很没安全感啊。
影子抬起眼,反倒是收回了手,不摸了。
不过也没下来,它甚至还往上来了一点,离陶荇的脸更近,清澈的声线自黑色中发出:“那就把你的眼挖了,肾摘了。”
“!!”陶荇愕然瞪大眼睛。
你不是说你不吃人了吗!
他脸色瞬间苍白,大脑嗡嗡的。
而影子一点也没觉得有问题,甚至还歪歪头,好像一副邀功之态。
惊慌失措间,陶荇灵光一闪,涌上一些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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