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几何时他们也有过好好相处的时光,两人独处时关承酒就会让他泡茶。
他一开始不会,冲泡出来的茶水甚至有点苦涩。
所以关承酒就一点点教他怎么泡,不同茶叶的特点,用什么温度,用什么水,怎么煮水,多久出汤,这样才会是最好的味道。
他学会之后,关承酒就很喜欢抓他去当苦力,有时候带上三五本书,两人能在花园里坐上一天,是那么多腥风血雨里很少有的悠闲记忆。
就好像现在这样,关承酒安静地看书,他就在旁边做自己的事。
直到屋内茶香散去,逐渐被一股温暖的木质香替代,宋随意已经吃完东西趴在小桌上睡着了。
关承酒盯着手边那杯冷掉的茶,不知在想什么。
一个侍女模样的人从外头走进来,行了个礼,轻声道:“王爷,开宴了,主子让小的来请示王爷,是否要出席。”
关承酒看了一眼在旁边睡觉的人,微微颔首:“王妃的位置呢?”
“就在王爷下首。”侍女答道,“王爷有何吩咐?”
“安排在我旁边,他的位子给宋可意。”关承酒说着,伸手扣了扣桌面,“宋随意。”
宋随意本来睡得也不熟,听见声音立刻坐了起来,满目茫然地看着关承酒:“怎么了?”
刚睡醒的人看上去软软的,声音糯糯的,像极了关承酒刚刚尝过的那块糕点。
“开宴了。”关承酒放轻了声音,语气是难得的柔和,“早上闹了那么一出,不想去看看?”
“说实话,不是很想。”宋随意打着哈欠坐起来,脑袋还迷迷糊糊的,并没有觉察对面人那点细微的变化,“我就是不想让人来烦我。”
今天的事很快就会传出去,到时候所有人都知道他这个王妃喜欢扯着关承酒的旗子给人找麻烦,甚至有可能随机召唤一个关承酒跟去宴会。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再邀请他来这种交际场合,就算请他哥还想祸祸他,邀请的人肯定也会委婉或直接地要求别带他,那他哥也就没借口拉上他了。
没人想被关承酒盯上,就算只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起来。”关承酒伸手把人拎起来站好,“不是想吃虾?”
听到吃的,宋随意耳朵立刻竖了起来。
关承酒转头吩咐来人:“让厨房做几道虾。”
宋随意立刻精神了,爬起来洗了把脸就精神抖擞地跟在关承酒身后去了花园。
虽然先前出了点小插曲,但并不影响宴会,他们到的时候人群已经差不多到齐了,正在对对子,说说笑笑的,在看见他们后戛然而止。原本热闹的气氛瞬间凝固,所有人都用有些畏惧的眼神看着关承酒,好像他不是来赴宴,是来索命的。
宋随意对这种眼神早已习惯,跟着关承酒走到上首坐下,目光定在桌上那盘虾上。
果真是好大一个!还附赠大螃蟹!
他一坐下就撸起袖子开始吃,自己剥壳吃,啃蟹腿还要吸溜一下,怎么不优雅怎么来,看得众人本来沉重的气氛变得有些古怪。
是有人都觉得他这模样着实不风雅,还有那么点失礼,要换作别人可能会被嘲讽几句,但他是王妃,旁边还坐着个残暴的王爷,根本没人敢说。
于是个个憋得难受,憋得脸红脸青的。
沈云霆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神色顿时有些疑惑,再看看宋随意。
哦,懂了。
别人来这,是来交友,来风花雪月的,顶多吃一两块精致的糕点,小酌几口,优雅且风流。
这位王妃是真来吃饭的,那大快朵颐的样子,仿佛这里不是京中有名的风雅地,而是鎏醉楼,下一刻他就要举手大喊一声再来个肘子。
沈云霆看了一眼神色冷淡如常的关承酒,淡定地吩咐开宴。
众人的注意力很快被转移走,又时不时要被他拉回去一下,因为厨房真的很努力,菜一道接着一道,宋随意从头到尾手就没停过,就算他们假装看不见那些上菜的人,香味也会飘过去。
而那几块糕点是真的填不饱肚子。
于是众人看宋随意的眼神,无语中又渐渐带上了怨怼,以及那么一点点并不明显的嫉妒。
宋随意敏锐地捕捉到,顿时觉得这顿饭真香。
于是剥了两只虾,在小碟子里摆成一个漂亮的圆,往关承酒的方向推了过去,分享一下被人嫉妒的战果。
关承酒垂眼看着他的小动作,唇角很轻地扬了扬,道:“这么嚣张,不怕他们找你麻烦?”
宋随意捧着螃蟹,不解地看着他:“他们不敢打我。”
“但是能让你丢脸。”关承酒道。
宋随意闻言,学着他嗤了一声,神色淡然:“那无所谓,我又不怕丢人。”他说着顿了顿,看向关承酒,换了一副诚恳的,“传我有什么意思,我本来也没什么好名声,主要还是通过我来笑话你们,所以传出去,你跟我爹还有爷爷比较丢人。”
关承酒:“……”
果不然,过了一会,一个模样清秀的公子朝他们这边行了一礼,说了句什么。
宋随意正在跟他的螃蟹斗智斗勇,直到关承酒扣了扣桌子才抬起头来,一脸懵逼地听对方又说了一遍。
哦,原来是想跟他玩飞花令。
小场面!
宋随意放下螃蟹,大手一挥,铿锵道:“我不会!”
第10章
他没有刻意压着声音,于是在场所有人都听见了这掷地有声的一句,一时间都被震住了。
主要是在他们的圈子里,所有人都很注重自己的名声,像这种游戏,就算真的很不擅长,那起码也要先撑上两轮,然后演出一副苦思冥想差点就想到了却错过时间的样子,再奉承一下其他人,大家就哎呀好可惜你其实也很厉害,然后亲亲爱爱一家人,气氛友好。
这种上来就说不会,还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的,是真没有。
何况这个人还是太傅的孙子,在场有多少人是他的门生,甚至有几个由太傅亲自教出来的,对太傅很是敬重,着实没想到这人能这么给太傅抹黑。
宋可意也有点看不下去了,小声喝道:“随意!不准胡闹,快上去。”
“我真不会。”宋随意凑过去,小声道,“我什么水平你还不知道吗?”
宋可意当然知道,宋随意的水平也就停留在识字了,以前爷爷逼着他念的那些诗他估计早忘光了。
宋随意看他烦,想了想,道:“要不我给表演点别的?”
宋可意闻言,有些不信任地看着他:“你?你能表演什么?”
宋随意举起手里的虾:“我剥虾超快。”说完飞快给他表演了一个,放到宋可意碟子里,“只能给你一个,多了我怕王爷不开心。”
宋可意面上扭曲了一下:“又不是小孩分玩具。”说完把那只虾塞进嘴里,挺好吃的。
唉算了,自家弟弟,还是不能这样看着。
最后还是宋可意上去,接下这个摊子。
他跟宋随意不同,是有真才实学的,而且还很厉害,几轮下来全赢了,还从沈云霆那得到了一块当作彩头的玉佩。
等他一回来,就看到面前的盘子里摆了一只去壳的螃蟹,身体是身体腿是腿,完完整整地摆回原来的样子,头上放了两片小黄瓜,看上去好像小姑娘的发髻,可爱中还透着点优雅。
宋可意心头一暖,立时不计较刚刚的事了,把玉佩给了宋随意,于是又从宋随意那收获一只螃蟹。
宋随意拼完一只,还拼了一只更大的递给关承酒,很是会端水。
关承酒照单全收,并给了宋随意一张毫无谢意的脸。
“唉,也不知道客气。”宋随意说着把手里最后一只虾吃了,打了个嗝,朝旁边的人招招手,“我吃饱啦,跟厨房说不用再送来了。”
侍女应了一声,一个去了厨房,一个打了水来让他洗手。
宴会此时已经到了最热闹的时候,众人弹琴吹箫,吟诗作对,宋随意跟关承酒混在其中,突兀得像路过人家婚礼的丧葬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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