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寒声猛地回神, 来不及多想,赶忙道:“闻师兄等等,我的伴生树还未收回来。”
因他身中符纹骤然变小, 只有肩上那一截随之变细, 其余伴生树主干却并未受影响,此时已不受夙寒声控制, 正慢吞吞地在地面扎根。
闻镜玉低声道:“你无法收回。”
夙寒声点头:“闻师兄是金丹期,应该能帮我……唔。”
话音未落,闻镜玉伸出一根手指按住夙寒声下半张脸,堵住他未尽的话。
夙寒声:“?”
闻镜玉冷淡道:“夙氏伴生灵乃天道恩赐, 绝不可随意交由旁人。”
更何况“闻镜玉”这个身份对夙寒声而言,只是有几面之缘的陌生人罢了。
这孩子再有两年便要及冠,怎么对外人没半点防备?
夙寒声闷闷“哦”了声,看着闻镜玉将手收走, 眉头轻轻一蹙, 总觉得闻师兄态度莫名奇怪。
好好清冷一人, 怎么对着个巴掌大的人动手动脚?
若是排除他对自己“图谋不轨”,难道是像崇珏说的那般……
闻镜玉有常人无法理解的怪癖吗?
夙寒声看着闻镜玉的眼神越发古怪。
“先寻到乞伏昭,如果他有法子让你恢复原状……”闻镜玉沉默了一会, 才道,“你再回来收伴生树。”
夙寒声想了想,好似也别无他法了,扒着香囊袋沿点点脑袋。
闻镜玉的手又动了动。
石门打开只有半刻钟容许通行,眼看着门已开始缓缓阖上,闻镜玉不再停留, 随意将夙寒声露在外面的脑袋按回香囊中,抬步迈入虚空之门中。
古怪的虚空阵阵扭曲, 好似石入幽潭,倏地荡漾开一圈圈紫黑相间的涟漪。
似乎有无声的灵力从上到下,传遍整个烂柯境。
张牙舞爪袭击学子的所有恶兽宛如被操控似的,在同一时间戛然而止,浑身抖若筛糠,深深地朝着西北方跪拜下去。
徐南衔手持乌金枪将一只恶兽横扫出去。
却见那人形的怪物哪怕奄奄一息地呕血,却仍挣扎着朝着不知名的“神灵”行拂戾族那古怪的跪拜大礼。
徐南衔眉头一皱。
副使握着长弓,冷冷道:“拂戾族朝圣。”
短短半日,他们已从第七层到了第九层,且所遇到的拂戾族恶兽神智越来越高,有几只甚至能同人对话。
徐南衔心中隐约有不详的预感,蹙眉看了看周遭。
“商序呢?”
宫芙蕖浑身浴血,飘然落地:“没见到。”
徐南衔低头看向琥珀拾芥。
数里之外的死水旁。
商序单膝下跪,单手叩指在眉心轻轻一点,随后五指呈塔状按在地上,恭恭敬敬道:“大人,圣物已至秘境,借由其躯壳您便能摆脱桎梏,彻底离开烂柯境。”
湖水中荡起一滴水,悄无声息凝成虚幻的瞧不出模样的人形。
“将它带来十五层。”
拂戾族以血脉为尊,这位“大人”血统似乎极其纯正,哪怕一绺分神降临,也将商序这具身体压制得浑身不受控制地发着抖。
整个秘境十五层,所有拂戾族恶兽也跟着朝圣行礼。
商序浑身冷汗,但古怪的瞳孔中却掩饰不住地全是敬仰尊崇和病态又浓烈的癫狂,秘境十五层是大乘期进入也很难全身而退之地,更何谈将“圣物”带进去。
此等难如登天的要求,商序宛如得到天大的殊荣:“是!我一定将它带去献给大人!”
水滴倏地落入湖面中。
一圈圈涟漪撞在岸边回荡开来,几乎被威压逼得窒息的商序终于得到呼吸,大口呼吸起来,脸上汗水不住往下滴落,却古怪又邪气地低笑出声。
“圣物……”
直到缓下血脉中被镇压的恐惧,商序缓缓起身,看向足下的湖面。
幽潭之下,便是通往第十层的石门。
可商序似乎并不打算将石门打开,他纵身跃下水中,五指不知何时已流出道道血痕,血滴在水中竟然不散,簌簌落入石门四方。
拂戾族之人好似血脉中都带着符纹。
血一落至石门四方,一道带着血光的法阵瞬间从古老的师门之上浮现。
商序飘浮水中,闭眸掐了个繁琐的诀。
轰——
一阵石头相撞的声音缓缓从水底传来,可并非是打开石门的动静,反而瞧见那几乎成千上万年的古老石门宛如被撞破似的,一道道裂纹缓缓蔓延。
湖中无数凶兽被动静惊醒,争先恐后地从水中跃出。
可已晚了。
下一瞬,石门轰然炸开,挤压扭曲的虚空陡然呈现出龙吸水似的壮景,将周遭一切全都吸纳入中心一点。
轰隆隆。
刚一落至第二层,足下一阵剧烈摇晃,闻镜玉眉头轻轻一皱。
夙寒声百无聊赖地探出半个身子,腰身卡在香囊边缘,两只爪子正在抓着香囊上的珠子甩着玩,身下乍一晃了晃,他差点倒栽葱地一头摔下去。
“怎么了?”
不光是第二层,整个秘境都在剧烈摇晃着。
闻镜玉似乎察觉到什么,面容凛若秋霜,直直看向头顶那虚幻的天空。
原本烈日炎炎的天幕已像是被打破的琉璃镜般,寸寸破碎,宛如末日来临,黑云剧烈地朝着地面压下。
“天是不是要压下来了?”夙寒声好奇看着,手拽着珠子随意晃来晃去,没心没肺地赞叹,“第二层竟如此壮观吗?”
闻镜玉:“……”
秘境中无法用神识探路或寻人。
眼看着天幕越压越低,闻镜玉已来不及多想,无障境神识猛地震碎禁锢他灵力的法则,铺天盖地延绵向方圆数百里,准确无误地寻到乞伏昭。
闻镜玉身形如雾,倏地消散原地。
夙寒声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迷迷糊糊地将爪子从珠串上收回时,却感觉一只手抓住了香囊,将他从腰间扯下来。
“闻师兄?”
乞伏昭不知为何正和元潜、乌百里在一起,相互挤着躲在一处树洞中偷偷往外看天幕。
闻镜玉乍一出现,三人全都吓得蹦起来,脑袋重重撞在不高的树根上,“嗷”地一声纷纷捂着脑袋蹲在地上疼得直吸气。
闻镜玉:“……”
乞伏昭记得闻镜玉,一边吸气一边颔首道:“闻师兄……你有事吗?”
此话一出,吓得够呛的元潜和乌百里也含着泪瞪着闻镜玉。
夙寒声也乐得忍不住笑。
这句“你有事吗”带着点讥讽和挖苦,学宫中的学子往往用这话来阴阳怪气对方,但闻镜玉却听不太出来,“嗯”了声,将手中香囊递过去。
乞伏昭干咳一声,双手接过:“这是?”
夙寒声猛地从香囊里冒出个脑袋来:“哇!!!”
三人:“……?”
乞伏昭、元潜、乌百里三人再次吓得蹦起来,脑袋上又撞了个大包。
夙寒声笑得直打跌。
闻镜玉瞧不出来这孩子到底在闹什么,手指在夙寒声脑袋上抚了下,轻声道:“不要乱跑,我片刻便回。”
夙寒声:“……”
这次被实实在在地摸了把脑袋,夙寒声再也无法自欺欺人,瞪了闻镜玉一眼,忍不住就要骂他。
两人是同辈,又无亲无故,就算此人救过自己,也不能随随便便就摸他脑袋吧?
简直无礼。
夙寒声酝酿了下,正要开口阴阳怪气,闻镜玉却没给他机会,说完后身形瞬间消失原地,连个影子都见不着。
夙寒声:“……”
嘴里的话未出口,差点被噎个半死。
气死了。
夙寒声心想,谁要再摸我脑袋,我就……唔。
还没想完,突然感觉脑袋被人戳了下。
夙寒声冷冷一扭头,就见元潜眯着那双蛇瞳,正用两只爪子捧着他的脸侧,拇指不住地揉脸颊,语调似乎都温柔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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