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与辞几乎被除名这两个逼疯了,彻底忍不住,双目赤红地指着乞伏昭嘶声骂道。
“他是拂戾族!拂戾族的人全都该死!谁知他们有朝一日会不会生出魔心,我就算杀他一百遍也……”
乞伏昭垂眸站在那,被如此谩骂一语不发。
见赵与辞发了疯似的挣脱副使束缚,冲上前要和乞伏昭同归于尽,却兜头挨了一记耳光。
“啪。”
赵山长面无表情收回手,冷冷道:“胡闹。”
赵与辞被打懵了,捂着脸茫然许久,不可置信道:“爹?”
赵山长冷冷道:“莫要胡言乱语,回去。”
赵与辞几欲崩溃。
“被闻道学宫除名,哪里还有学宫要我?!爹你不管我的道途了吗?爹!”
赵山长微微闭眸。
副使干脆利落地上前,将一条细窄黑稠绑在赵与辞嘴上,堵住他的所有话,强行拎着后衣领拖出惩戒堂。
不出半刻,伫立在学宫倾城湖岸边的听照壁上,很快便将结果昭示。
赵与辞被学宫除名、夙少君扣半分。
——主动伤人者屁事没有,反倒被伤的人除了名,但凡换个人学宫学子都得怀疑是不是夙寒声靠着家世压人了。
可这人是赵与辞。
闻道学宫学子纷纷用弟子印在下方留音。
「这位小少君挺能耐啊,入学第二日就将赵与辞这只祸害人的毒虫搞除名了。」
「我学宫‘不良’教派又添一员大将,道途可期。」
「我远远瞧见过小少君一回,看着乖乖巧巧的,还牵着徐师兄的袖子颠颠地跑,没想到啊,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不愧是闻道的学子,太有前途了。」
「悬壶斋的女修好多被赵与辞纠缠过,落得这个下场当真是报应不爽,活该,啐。」
罪魁祸首夙寒声不知道自己引起轩然大波。
他被崇珏带到佛堂,乖乖地跪坐在蒲团上,注视着崇珏在那点香。
今日崇珏帮他撑场面——虽然还是不可避免地被扣了分,但到底免了大师兄一顿打,夙寒声难得温顺,觉得等会无论崇珏教导他什么,他都乖乖点头,谨记于心。
离崇珏太近,那股重新泛上来的冷意再次被强行压下去。
夙寒声终于舒坦了些。
崇珏将静心的香点好,终于在香线氤氲中淡淡抬眸,轻启薄唇。
夙寒声心想:“来了!”
我直接是是是!
崇珏道:“前几日,为何要对戚远山下狠手?”
“是是……”夙寒声脱口而出后,后知后觉崇珏的问题,蹙眉道,“……什么?”
崇珏:“戚远山。”
夙寒声心中不悦:“叔父在说什么,我不懂。”
“几句口舌之争,不至于要人性命。”崇珏道,“你也懂这个道理的。”
……所以今日手下留了情。
否则无人管他,夙寒声早就操控伴生树能瞬息将赵与辞开膛破肚,神仙难救了。
崇珏并不怪他今日闯祸,相反他看出这孩子并非骨子里带着恶,那乖戾的行事是能被教导过来的,只要足够耐心。
夙寒声垂着头不吭声。
他本以为戚远山和“夺舍鬼”之事,已被他们默认翻了篇,他都没再翻旧账,此人怎么还旧事重提起来了?
“人性本善。”崇珏轻声道,“万物有灵,不该枉顾性命。”
夙寒声一愣,怔然抬头看他。
琥珀眼瞳一时通透涣散,仿佛在透过面前这人看向无间狱那灼灼的烈火。
前世的黑衣崇珏喜欢从背后拥他入怀,用那只骨节分明又宽大的手握住他的手指细细摩挲,笑意低沉地哄骗他。
“人性本恶啊。
“万物皆污浊,他们要伤你,你便杀回去。杀到他们怕了,自然无人敢欺你辱你。
“萧萧,你说对吗?”
“萧萧。”
崇珏突然道。
夙寒声猛地打个哆嗦,茫然看着面前一身白衣的须弥山世尊。
恍惚间,他竟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身处无间狱,还是重回了人间。
见夙寒声神情不太对,崇珏蹙眉,两指并起抬手朝他眉心探来。
夙寒声瞳孔倏地张大,突然往后一撤,下意识拍开崇珏的手。
“啪”的一声脆响。
崇珏一顿。
夙寒声肩膀微微发着抖,怔然看着崇珏许久,仿佛从一场噩梦中惊醒似的,脸色苍白地喘息一口,低低说了句。
“是。”
崇珏知他性子乖僻,也没有多言,手轻轻一动。
一沓宣纸落至夙寒声面前,还有本手抄的佛经。
夙寒声迷茫看他。
崇珏道:“抄一遍佛经再回去。”
夙寒声好不容易从噩梦中缓过来,听到这话眼睛都瞪大了。
抄经?!
早知要被罚抄经,他还不如让大师兄过来把自己揍一顿呢。
“我不抄。”
夙寒声耐心彻底告罄,腾地站起来,连鞋不穿就噔噔往外跑。
崇珏冷淡看他,并不拦着。
夙寒声还没庆幸,却见佛堂的门突然悄无声息关上,结界笼罩,浮现一道道密密麻麻的符纹,彻底阻拦去路。
夙寒声回头瞪着崇珏。
崇珏不为所动,闭着眸拨动佛珠参禅。
夙寒声气得仰倒,他身上除了凤凰骨,剩下的全是反骨,软硬不吃。
须弥山世尊身份尊贵,且对挚友之子极其纵容,只要借着崇珏的势,三界无人敢招惹他。
可夙寒声却完全不想讨好这位尊长,若不是凤凰骨需要他安抚,他此等自私自利的性子根本不会主动接近。
见崇珏不动如山,夙寒声心中那股不悦再次浮上来。
他不喜崇珏如此端坐云端高不可攀的模样。
夙寒声沉着脸回身,走至小案旁像是手欠的猫,一爪子将小香炉掀翻。
“放我走!”
崇珏眼眸都没睁。
夙寒声气急:“崇珏!”
崇珏拨动佛珠,咔哒一声脆响。
他淡淡启唇:“放肆。”
夙寒声几乎被逼疯了。
这几日他做什么都不如意,好像人人都和他对着干。
拂戾族的圣人寻不到、赵与辞不能杀、闻道祭不能去……
夙寒声宛如稚童般,事事皆不如他意时便会心生怨怼和委屈,平日里他装乖,将情绪拼命压抑,可此时那股委屈在崇珏逼他抄经时到达巅峰。
“我不要抄经,放我离开这儿!”
夙寒声不光掀翻香炉,还将崇珏面前的小案一起掀了。
哐的声响,干净的棕木地板上一片狼藉,宛如夙寒声纷乱的识海。
已经消停几日的无头鬼卷土重来,顷刻间塞满这偌大佛堂中,围着夙寒声纵声大笑。
“愚蠢的废物。
“哪怕身负圣物,又能做得了什么?重活一世又如何,不照样像上一世那样只能眼睁睁看着?
“随我一起死吧,死了一切便解脱了。”
夙寒声眼前天旋地转,佛像在他眼中却像是扭曲的厉鬼,居高临下地冲着他阴笑,悲悯的佛像双眼缓缓流下两行血泪。
血落地化为无头厉鬼,嘶叫着朝他扑来。
夙寒声惊惧地连连后退,猛地捂住双耳。
“住口!住口——!”
夙寒声本就疯,那时不时出现的无头鬼又怀着恶意,似乎时时刻刻都想拖着他一起下地狱。
绝望和痛苦袭遍全身,夙寒声几乎崩溃。
突然间,一只手从一旁缓缓伸来,那股熟悉的菩提花香萦绕周遭,无头阴煞像是暴露阳光下的小鬼似的,骤然惨叫出声。
轰的烟消云散。
夙寒声浑浑噩噩,眼神无法聚焦。
隐约感觉身体一阵失重,好像有人将他轻柔抱起,走过写满佛经的白纱帘廊,后背缓缓落至柔软的床榻间。
夙寒声看不清那人的面容,下意识伸手拽住他的袖子,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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