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山崖前的兽人们在睡觉之前过来看了一眼。
不多时,前面就没了动静。
白杬披着兽皮,往大黑狼身上一趴,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火。
曜动了动,翻个身将他整个人收在怀抱。“这么看。”
“会睡着。”白杬揉了揉鼻子。
“我看着,不会。”
繁星闪烁,一道长河般的星带横在天空。忽然,星光一动,带着小尾巴从天空落下。
白杬顿时坐起,仰头直勾勾看着。
嗖——
又一颗落下。
白杬弯眼,“吧唧”歪倒下去,他脑袋抵着大黑狼的脑袋挤了挤:“流星哦。”
“阿杬说掉下来的星星?”
“对啊。”
星辰浩瀚,像一群小精灵扇着小翅膀在天幕上玩儿。可能是对下面的世界好奇,他们会派几颗星星下来查探。
流星就一颗一颗地往下落。
白杬双臂张开,看着看着,鼻尖挨到了曜时不时抖动的耳朵。
白杬垂眸,轻轻地呼吸。
耳朵又颤。
白杬弯唇,磨了磨牙,一口咬了上去。
“阿杬……”曜尾巴尖绷直。
白杬小声:“嗷呜!”
曜大爪子往他身上一压:“别闹。”
白杬龇牙:“呜——”
第56章
青砖的烧制时间看窑的大小。
有的三五天, 有的像他之前见过的那种一次烧几万匹的砖窑,烧制冷却时间要二十几天。
一切靠自己摸索。
用柴火的窑需要时常看着,看到最后, 白杬几乎是撑着自己的眼皮强撑。即便是偶尔闭眼,脑子里也是熊熊烈火。
柴火在有序减少。
日升月落, 星图变幻。
窑室里,砖上的红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层层上移。
到了最后一层, 已经是三天后。
他头发凌乱, 双眼发怔。
浓重的黑眼圈挂在眼皮子底下。圆眼像被窑里的灰尘铺满了,蒙着一层阴翳,里面血丝纵横。
白杬如此, 跟着他一起熬了三天的兽人们也差不多。
按照最初安排的轮班,兽人们确实是该谁递柴火就谁递柴火。但是该睡觉的时候,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惦记着事儿,总睡不着。
起初他们还劝白杬去睡。到后头,他们干脆一起加入,就盯着那火看。
也一直熬到这里面的砖烧好。
他们现在是一个个气质颓然, 脸色发黑。身上的兽皮皱皱巴巴带着股子馊味儿, 像去沿街讨饭似的。
后山的兽人紧张,前山的兽人们也寝食难安。
他们是干完活儿就往这边跑, 好像这边才是山洞一样。
白杬让他们帮能装水的东西全部拿过来。有急得不行的兽人甚至觉得盆不够, 直接就地一坐,爪子现刨。
急昏了头。
砖快“熟”的时候, 白杬顶着一脸的疲色, 招呼兽人们开工。
天不亮, 安静了三天的后山生灵皆醒, 热闹起来。
烟道口, 彤色火光闪烁,砖烧透了。
白杬不敢耽搁,立马让兽人们大盆小盆地从河里端水开始最后一步——窨水。
陶窑已经完全封闭,烟道堵塞住。
兽人们忙而不乱,打起精神爬起来,排成长河一般从就近的河里端水往陶窑送。
窑室里的温度极高,水沿着窑壁下渗,遇热迅速变成水蒸气。
氧气进不去,砖里的铁不完全氧化变成青色的低价铁,最终才能烧出抗腐蚀、氧化等都优于红砖的青砖。
“阿杬,要倒多少水啊?”树张着嘴巴吐舌头。傻兮兮的,不像狼,像狗。
白杬揉了揉眼睛,声音黏糊成一团:“里面那么多的砖瓦呢。”
他只觉得上下睫毛沾了胶,眼皮子无力,怎么睁也睁不开。
深吸了口气,白杬摇摇晃晃到溪边。
他往自己脸上泼了几把水,甩甩头,这才清醒了几分。
曜默默无言,只轻手给他擦干脸上的水。“做完了,就好好休息几天。”
白杬额头往他手心一栽,点头。
《天工开物》有言:“砖瓦百钧用水四十石。”三十斤一钧,四钧为一石。也就是三千斤的砖瓦要四百八十斤的水。
白杬看着自家这些大小不一,材质不一的木盆、陶罐儿,摇了摇头。
还是估摸着来吧。
旭日东升,天光大亮。
从草地上到山坡,整条路湿乎乎的。踩踏多了,干燥的地都变得泥泞。
白杬眯了眯眼睛,看了下已经移到顶端的太阳。手摆了摆,道:“可以了,回家休息去。”
他往曜的身上一趴,闭眼。
撑着的弦崩断,五秒不到,呼吸绵长。
曜弯腰将人抱起,回到他们待了三天的兽皮毯子处。他将白杬记录得满满当当的兽皮纸拿上,带着人回去。
金捂着鼻子大了个呵欠,正要就地趴下。炎立马架着他的胳膊:“走走走,回去睡。”
其余的兽人见状,又把建筑队的兽人们或扛或抱或背,麻溜地带走。
剩下的兽皮毯子则由收尾的兽人们拿。
顷刻,热闹的后山变得寂静。
*
兽人们忙前忙后几天,总算是可以好好休息休息。
还没走到自己的窝,就睡了个天昏地暗。
安置好了建筑队的兽人,其余的兽人们纷纷打着哈欠,往草地上一趴,闭眼缓神。
“这个青砖总算是是烧好了。”
“阿杬也可以好好睡一觉。”
“呵欠,我为什么也这么困……”
阳光灿烂,明晃晃地挂在天上。
不过一个小时,本该睡好觉的白杬窝在山洞的石床上,整个人躺在大黑狼的身上,双手紧抓他脖颈处的长毛,不停地呓语。
“火……”
“热,加水……水。”
曜低头,将人捞进自己的怀里。
阿杬的脸怎么这么红?
他鼻尖碰了一下白杬的脸,瞬间,瞳孔骤缩。
“阿杬,阿杬!”
曜立马边成人形,腰间随便绑了兽皮就抱着白杬往外面跑。
“星、梧!”
曜焦急地从兽人们的跟前跑过。
趴着的兽人们立马从地上弹跳而起:“阿杬怎么了?”
“去看看!”
*
狐狸洞里。
白杬恹恹地趴在曜的肩膀上,脸色红得像成熟后的豆儿果。
梦中的白杬被架在火上烤。他全身都热,汗水还没落下就被蒸发。
白杬难受地往熟悉的颈窝里蹭,张着嘴巴喘气儿。
气息打在曜的鼻子上,滚烫。
“阿杬哥哥怎么了?”幼崽们立马围过来。
“阿杬哥哥生病了。”菇小声道。
“嘘——”
“不说话。”
阿宁担忧地看着兽皮上睡着,眼睫颤动不停的人。
阿杬哥哥这几天很辛苦,阿爸不让他们去找阿杬哥哥。所以也没看见他最近是什么样子的,哪知道会生病。
兽人很少生病,阿杬哥哥的身体好像很弱。
发热的情况白杬以前给小狐狸们看过,星直接让曜帮他擦一擦身子。随后两个祭司嘀嘀咕咕,梧去找草药。
白杬随手捏的小陶罐子正好被用上煮药。
兽人们站在外面,即便是头顶的太阳将汗水都激发出来了,兽人们依旧一动不动,捏紧了手盯着洞里。
“阿杬怎么会生病?”球道。
黑狼们三言两语说了个清楚:
“阿杬在阿爸的肚子里待得时间不够。从小身体就不好。”
“阿杬小时候淋了雨、晒久了太阳都会生病。”
“成年后,本该好一点的……”
“三天没睡觉,阿杬本来就撑不住了,还在强撑。”
兽人们担忧地紧盯着洞里,愧疚地低下头。
“还不是我们自己没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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