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段无忌还停下来放肆地笑了两声,好像在隔空嘲笑白锦扶一般。
太子听完这两句话,已是气得面色铁青,怕再从段无忌嘴里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推开旁的宫人,一脚踹开门帘,怒气冲冲地走进营帐,喝道:“逆子!你满口疯言疯语什么!”
段无忌正和段恒席地坐在里面,面前的桌上摆着酒壶酒杯,段无忌面色通红,眼神迷蒙,显然已经是醉得不轻,看见太子进来,还没反应过来,揉了揉眼睛看清楚人后才诧异地问:“父亲,您怎么来了?”
太子走上前,一脚踹翻桌子,“我要再不来,你还要如何大放厥词?三两黄汤下肚就不知道天高地厚,是谁教得你如此狂悖!”
段无忌被突发状况吓得呆住了,被太子这么一吼神智才清醒了些,和段恒两个人忙爬起来跪伏在地上,低着头不敢辩解。
烈王难得揪住了段无忌的把柄,那还不往死里火上浇油,站在太子身旁做出一副义愤填膺状,道:“大哥,我刚刚可都听到了,老七可是无忌的亲叔叔啊,这种有悖人伦的话也能说得出来,将来要是真让他坐上了龙椅,我们这些做叔叔的,有谁还会在他眼里啊?这事我一定会告诉父皇的,我必须要为老七讨个公道!”
太子脸色难看地回头看了眼,跟他来的其他大臣此刻俱都站在外面,识趣地没跟进来,可段无忌刚刚那些大逆不道的话肯定都被他们听见了,其他人还好说,烈王最难处理,太子只能先想办法稳住烈王,道:“五弟,孩子还年轻不懂事,喝多了的醉话如何能当真,父皇年事已高,这么点小事就别让他知道了,免得动怒伤了龙体。”
“醉话?岂不知酒后才吐真言呢!”烈王冷笑道,“再说了,我看无忌他也没怎么醉嘛,醉的人能口齿这么清晰?若不是早将这些话埋在了心里,如何能这么清楚得说出口!”
“逆子!”太子恨得牙痒痒,抬起一脚踹在段无忌身上,然后一指看上去好像比较清醒的段恒,“你来说!到底怎么回事,那个什么郑雅芸又是谁?”
段恒浑身上下抖如筛糠,颤抖着声音道:“回、回太子,郑雅芸是要指给七叔做侧妃的康承伯家的女儿,皇太孙他,他刚刚服用了些五石散,神志不清才会说了那些胡话,还请太子和五叔恕罪……”
太子惊诧地问:“五石散?你们怎么会服用这种东西?”
段恒磕磕绊绊地道:“也是一时好奇,所以才会、才会试了试……”
太子扫了眼眼神仍旧涣散,还似醒非醒的段无忌,咬咬牙道:“来人,宣太医过来!给这逆子好好看看!”
——
当晚,太子担心事情闹大,传出去对段无忌的名声不好听,到底还是将此事压了下来,只下令将段无忌禁闭在自己的营帐里,不许他外出,又勒令其他在场的人严守口风,不许私下议论此事。
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别人也就算了,烈王可不会买这父子二人的账,第二天,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到底还是传到了白锦扶的耳朵里。
段无忌为什么会服用五石散,自然是受了段恒的撺掇,年轻人嘛,难免会对新鲜事物有兴趣,禁受不住好奇心的驱使,就一起服用了点看看有什么效果。
而段恒又是从哪里来的五石散,太子又怎么会这么巧在这两人偷偷“嗑-药”的时候路过段无忌的营帐,一切当然都是白锦扶的精心安排。
等从“好心”的烈王那里听说了昨晚发生的事后,白锦扶就开始他的表演了,没过多久,七皇子卧床绝食的消息就传到了太子耳朵里,太子自知对不起白锦扶,也很快赶过来安慰他,还顺便一起带来了景彧,应该是太子觉得景彧和白锦扶是旧相识,带景彧来是想让他帮忙劝劝白锦扶。
太子和景彧进了白锦扶的营帐,看见白锦扶披头散发地躺在床上,纤细的手腕垂在床边,双眼无神地望着床顶,一副受了严重打击了无生趣的样子。
太子走到白锦扶床边坐下,语重心长地劝道:“七弟啊,是我这当大哥的对不住你,没教好孩子,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教训那臭小子给你出气,待会儿就让他过来给你磕头请罪,你可千万别把这件事往心里去,这不吃饭怎么行呢,饿坏了身体可怎么办。”
白锦扶眼珠儿动了动,转头看向太子,嘴唇毫无血色,虚弱地道:“大哥,我自知身份卑微,一直谨言慎行,从不敢妄想争什么,也从来不敢得罪谁,可为什么长孙殿下要如此出口伤人?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我身患隐疾,你让我以后出去还怎么做人?”
太子拍拍白锦扶的手安慰道:“不是所有人,就几个人,我已经让他们闭紧嘴巴,昨晚的事不会有人外传的,你放心。”
白锦扶手肘撑在床上坐起来,凌乱的青丝垂在他苍白的脸颊旁边,通红的眼眶里蓄满泪水,泪珠儿打着转儿盈盈欲坠,这样一副受尽了天大的委屈的可怜样儿,轻易地勾起了人的恻隐之心。
白锦扶咬着唇,哑着嗓子道:“大哥拿我当三岁小孩骗吗?几个人知道和所有人知道有什么分别?就算当着我的面不说,难保私下不会对我指指点点,我这是招惹谁了,我只想平平静静地过日子,为什么要受这种无妄之灾?”
太子本来就是个宽厚的人,听了白锦扶的话,心里也很是过意不去,“你别这么想,今后谁要是敢说你的不是,我第一个饶不了他!一切都由大哥替你做主。”
“大哥你说要替我做主,可你能堵得住悠悠众口吗?父皇要给我纳侧妃,等以后侧妃进了门若是迟迟不能有身孕,这下满京城的人都知道是因为我不能人道,在背后戳我脊梁骨,我还有什么颜面活在世上。”
白锦扶说到这里,眼里蓄着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似的滚滚而下,顺着尖挺精致的下颌滑落下来,一滴滴落在床单上,如鸦羽般浓密的眼睫轻颤着,沾了几滴晶莹剔透的泪珠儿,无声垂泪的模样儿实在是令人我见犹怜。
太子想了想道:“那你若是不想娶侧妃,大哥去帮你和父皇说,以后你想娶就娶,不想娶就不娶,不会有人逼你的,这样你觉得可好?”
白锦扶就等着太子这句话呢,偏过头眸光闪烁了下没有回答,只默默流着眼泪,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好似哀莫大于心死。
进来后就一直保持沉默的景彧忽然开口:“太子殿下,七殿下现在情绪过于激动,不如让我单独和他待会儿,我来劝劝他。”
不知道该怎么哄人的太子求之不得,忙不迭起身把景彧拉到白锦扶床前,“好好,伯斐啊,你好好帮我劝一劝七弟,一定要让他想开点儿。”又对白锦扶道,“那七弟,大哥先出去了,等晚些时候,我就让无忌那臭小子过来给你赔罪!”
等到太子出了营帐,景彧在床边坐下来,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白锦扶看,好像在看一件让他非常感兴趣的东西。
白锦扶被他盯得不自在,低头吸了吸哭塞了的鼻子,瓮声瓮气地道:“你看什么呢?我脸上有字?”
景彧没回答,冷不丁抬手用大拇指的指腹帮白锦扶拭去了一滴还挂在脸颊上的泪,然后低头研究了下手指上粘的泪水,“你这眼泪是怎么弄的,怎么这么能哭?”
白锦扶挑了挑眉,不服气地冷笑,“什么怎么弄的,这就是货真价实的眼泪好吗?瞧不起谁呢,哭戏可是一个演员的基本功。”
景彧听不懂“演员”这个词,但是能明白大概意思,“你刚刚是演的吗?我还以为你真的很伤心。”
白锦扶冷哼道:“所以你以前都是被我给骗了啊,就像刚刚太子一样,我说什么你都信,好了,你现在见识到我的真面目了,是不是觉得这样的我很虚伪很阴险?你还会与我这样的人为伍吗?”
景彧面对面看着白锦扶,桃花眼哭得有些红肿,瞳仁像被水冲洗过一遍乌黑清澈,挺翘的鼻尖粉嫩嫩的,玉白的脸颊上还残留着泪痕,看了一会儿认真地道:“你哭的样子,还挺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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