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澜天下(72)
明月当空,几缕夜风吹过,几匹骏马在夙鸢楼停下。贺昔毕恭毕敬迎上前,引着凌钰去了璟园。
庭院深深几许,璟园夜色如魅,接风洗尘之酒早已备下,凌钰素色佞人,举杯独酌。蔺无命与贺昔陪伴在侧,不敢多言。避过御林军地毯式搜查的风头,凌钰又回到了冀都,柳千寻入宫已有时日,鬼眼未曾来信,按照密探潜伏规矩,以十五日为最后期限,不管有无进展必须来信。按照时间推算,今日鬼眼必有消息。
“门主,属下...为您舞剑助兴如何?”蔺无命见凌钰闷闷不乐,总想尽办法逗她开心。
“好。”凌钰轻晃酒杯,眼神迷离地望着蔺无命。
他仗剑在手,舞姿刚柔并济,身如灵蛇蜿蜒妖娆,鬓角两缕发丝随身摆动。名为武剑,实则以剑为舞伴,翩若惊鸿身姿宛如女子,体态轻盈魅惑,毫无杀气。
“门主。”生门探子带着鬼眼消息而至,贺昔接过信,挥挥手遣退手下。
他将信交到凌钰手中,凌钰接过信,见蔺无命停下了动作,抬眸道:“谁让你停下了,继续。”
“是。”蔺无命不敢不从,只觉得此刻的凌钰冷得可怕。
鬼眼之信很短,只有八个字:楼主侍寝,有望得手。
凌钰看完后将纸揉在手心,面无表情,只是淡淡饮下一杯酒。只觉得这杯烈酒,如□□一般,从喉间穿过,一路灼到心脏,如火烧一般的疼。每一寸肌肤,内脏,都被撕裂,血淋淋的在滴血。
她望着蔺无命妖娆的身姿,轻笑一声,跃空而上。脚蹬蔺无命之肩,瞬间夺剑而过,剑在空中旋转,未落入她手,却控制自如。
凌钰柔软的身体穿梭在百花园中,双掌运气自如,化风为掌,以气控剑。她轻摆掌心,轻挥衣袖,剑手分离,浮于半空之上,任她游刃有余地控制。常人舞剑需持剑在手,凌钰这套剑法却虚幻缥缈,剑在空中,却如影随形与之相随。一切都靠内力与气息调和,才能控制自如。
只是原本飘渺的剑风,剑气凌人,杀气浓厚。剑身所飞之处,削石如泥,庭院中石板瞬间炸裂一般,碎石飞扬,剑过之处,飞花走叶,如狂风卷过。
“这就是门主自创的落影无痕剑?”贺昔瞠目结舌望着这套上乘剑法,只觉得此刻的凌钰美得过盛,园中百花此刻都黯淡无光,唯有她绝美的身姿,人剑合一的身影。
“是,落影无双,剑过无痕,想来这剑法也正如她此刻的心情吧。”蔺无命清眸中满是凌钰的身姿。
她创这套剑法时从来都是专注的,以气御剑并不容易,若无强大内功心法与对武学的参悟,根本无法达到如此境界,高手过招从不用剑,而更高造诣者,便就是这般化身为剑,御剑如身。
可是今天,她失神了,她的脑中尽是自己想象出来的画面。柳千寻在秦君岚身下承欢,两人水乳交融景象。她右掌倏然飞出,身姿轻盈旋转,真气回收,剑身飞转。眼前再次迸出那两人执手相依,同榻温存的画面,她动作变慢,反应迟钝,忘记撤掌避剑。
“门主小心!”
只见利剑飞速而来,直逼凌钰之身。听得蔺无命声嘶力竭的叫喊,凌钰才回过神。她迅速侧身闪躲,右手掌心大开,护住脸颊。剑从掌间划过,一阵温凉之意透进心底,利刃直直地插进墙壁。凌钰的手心渗出一道细长的伤口,她轻握拳头,血顺着指缝间流淌而出。
再看院落中,已是一片凌乱,破损不堪。
“门主,你流血了。”蔺无命心疼地拿出锦帕,欲为她止血。
凌钰寒气逼人,似是已麻木。她收回手,瞪了他一眼,“多事!”
“伤口这么深一定很痛。”贺昔也是一脸忧愁,眉眼中思虑幽深。
凌钰抬眼望着他,伸出未受伤的左手,挑过贺昔的脸,气场微微收起,目光竟也柔和起来,“寻儿虽□□像极了柳姑姑,但到底是你们贺家血脉,你这与她三分神似的模样,倒也好看。”
“属下,比不上姐姐半分。”贺昔脸颊微红,凌钰却妩媚一笑,“你当然比不了她,谁都比不了她。”说起柳千寻,眉眼间笑意更甚。
蔺无命不敢多言,贺昔亦是沉默。二人眼见她手伤血流不止,却是做不了任何。
“皇上的信到了吗?”凌钰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即便心已被凌迟了几百遍,面上却能保持平静。
“明日即可抵达,骆国、清国信件已到,只等羽国。
”
“好,给鬼眼回信,让楼主择日来见我,本宫要亲阅布兵图。”凌钰说完身体飘然一跃,立于枝头,仰望明月,被鲜血浸染的手始终紧握着。
她右手握拳负在身后,左手从怀中拿出那只刻了“钰”的玉埙,一曲悲凉之律,道尽心中万千。
为何会悲伤?一切本该如此,不是吗?
朝光微露,五更将至,秦君岚还未起榻。元熙与离月站在御书阁前,不敢进入。毕竟柳千寻在,想必昨晚便侍寝了,这种时候两人都不敢催促主子。
可眼见还要上朝,耽误不得,曾经那次误朝惹得太后大怒,整个凤鸾宫都被责罚。
“月姐姐,皇上昨晚宿醉未醒,今日恐难有精神上朝,不如请示郡主?”
“取消上朝得陛下圣谕,岂是郡主能够决定的。”离月对于上次误朝记忆犹新,不敢再出差池。
她犹豫片刻,决定冒死前去叨扰,“皇上,该准备上朝了。”
未有人回应,离月正想进去,却见门被打开了。柳千寻乌丝落肩,亭亭玉立之姿如盛放牡丹,娇艳欲滴,薄纱在身,锁骨处的鸢尾若隐若现。
“皇上宿醉头痛,今日不朝,为她准备醒酒茶来。”
“奴婢这就去准备。”元熙匆匆褪去,离月向柳千寻作揖,“郡主,不朝需皇上亲下谕令,奴婢不敢私自做决定。”
“离月,寻儿之言就是朕之意。”秦君岚慵懒的声音从内飘来,离月这才放下心来,当即宣旨诏告百官。
柳千寻走回床榻边,秦君岚眯着双眼微微起身,只感到额间传来强烈的剧痛。
“醒了,头还痛?”柳千寻抚上她鬓角,为她轻柔。秦君岚双眉紧蹙,对于昨晚醉酒之事记忆朦胧,只是似真似假的梦境却是历历在目。
她望着柳千寻,见她只穿一件单薄内衫,自己亦是仅剩一件黄色亵衣,当即明白所有,想起昨晚之事。
“寻儿,我...昨晚喝多了....”秦君岚尴尬失笑。
“若皇上想当做昨晚什么事都没发生,也未尝不可。”柳千寻垂下双眸,假意惆怅。
“不不不,朕岂是如此不负责任之人。”秦君岚连连摆手,视线落在柳千寻身后的床榻之上,一抹鲜红映入眼帘,顿时心疼不已。她一把抱过柳千寻,心中对她又怜又爱,言语无法诉说她此刻的心情,只想用尽一生好好疼她,爱她。
“对不起,寻儿,还疼吗?”秦君岚在她耳边轻语,不知昨晚借着酒意有没有弄痛她。
“不疼了。”
秦君岚扶住她的双肩,那头墨丝,似一股黑色的泉顺着香肩流下,直至嬛嬛宫腰。她素手轻抚,青丝萦绕指尖,柔软了她的心。“我会给你一个名分,不会让你在宫中受委屈。”
“我不需要名分。”柳千寻轻抚她脸颊,凝眸含笑言道:“能陪着你就知足了。”
“你以贞洁之身以明其心,我以国后之名,安于你身,有何不可?”秦君岚万般也不舍得让柳千寻终其一生只有郡主之名,在这宫中时间长了,自会引起非议。加之她若终身不娶,柳千寻终身不嫁,难免会有恶俗之言如水袭来。
“颜儿,我知你心便够了,你是一代明君,勿要让悠悠众口坏你圣德之名,勿要去想其他,否则我会成为众矢之的。”柳千寻知道常言难以劝说她,只能以自身会受其害而说。
“此事待我好好斟酌一番,寻儿,我以皇天后土,冀国百年基业为誓,此生绝不负你。若有违背,天....”
“你别说,什么都不用说。”柳千寻不想再听下去,什么誓言她都不要听。她们,哪会有什么以后呢?
她们的关系,很快便会终结。结局或是反目成仇,或是陌路天涯,天各一方,从此再无交集。
66.红颜祸水
御书阁弥漫着暧昧之气, 原本清冷威严的凤鸾宫也似泛着柔光。妆镜前,秦君岚一头乌丝顺延而下,如黑玉般透亮, 柳千寻坐其身边,三千发丝垂落腰际。镜前花赏悦容,柳千寻面若桃花,泛着红晕, 秦君岚失神地与她相望。
“寻儿, 今日怎么这般好看?”秦君岚唇角含笑,手托左腮,凝眸望她。
“颜儿不做皇帝时,也很美。”柳千寻恍若出阁待嫁之女, 心中总有丝丝的甜意, 素日来的清冷与漠然, 此刻都已烟消云散。
秦君岚笑意渐收, 肃色凝人, 握起她的双手,裹在手心,“寻儿,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皇帝的身份?”与柳千寻相处时, 秦君岚从不自称“朕”,她不愿意这个高高在上的自称拉开她们的距离, 也担心柳千寻心生芥蒂。
柳千寻只觉得秦君岚手心温热, 似要出汗, 微微波动的指尖,是在紧张吗?语气中甚至透着不安,她双眸幽深此刻却清亮如光。这一夜深情相拥与坦诚相见,倒让她彷徨起来。
“我...”柳千寻言语徘徊在嘴边,还未开口,便觉得秦君岚握住她的手更紧了,“你要与我说真话,我知你不喜多言,总喜欢把事情与情绪藏于心底,但如今你已是我的人,我想听你心底最真之言。”
柳千寻眉眼舒展,指尖轻拨她鬓角,从额间抚至下颚,只觉得这柔美的五官,愈加动人起来。她微微抬首,薄唇微启,轻吻落在眼眸。秦君岚微微闭眼,只觉得像有人拨动琴弦般,撩乱了她的心房。
“我怎会不喜欢你的身份,皇上也是你,朝颜也是你,你是天下人的皇上,是我的一个人的朝颜,这便够了。”柳千寻呵气如兰,轻柔之语在她耳边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