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澜天下(3)
叶冥手臂剑伤血流不止,她却没有任何痛感,她身上的剑伤已经多不胜数,对疼痛的承受力高到麻木。
“头,我给你伤口包一下吧。”
莫风忧心忡忡,正因为他的疏忽,叶冥才为他挡下那一剑。都说修罗如地狱,杀手皆冷血,可在他看来,叶冥是最有温度的首领。
“无碍。”说完她从衣角扯下布条,将伤口处随意包扎好。
须臾,红鸢便赶到此。四名死囚,头发凌乱,面相模糊,酷刑后的惊魂未定,让他们已然失语,只是恐惧地望着几人。
这种情况不可能套得出情报,也无法得知女皇究竟探知了多少。
“女皇手段果然不一般,折磨成这般,还要承受将死不死的痛苦。”莫风愤愤说道。
叶冥撇了他一眼,“若她有那么容易对付,还需我们如此大费周折。”
红鸢始终不语,冷眼观摩几人,若有所思。她掀开一个人的外衫,纵横交错的伤口像杂乱无章的荆棘,血已经凝固,愈合的疤痕又被撕扯开来,血肉混合一起,已经溃烂不堪,令人作呕。
真是触目惊心。
红鸢轻抚鼻间,淡定转身,背对四人。
“楼主,如何安置他们?”莫风问。
“杀!”
多么冷漠无情的一个字,明明四月芳菲,却是让人心寒了一番。刚刚那个瞬间,莫风竟然以为她因为国人被如此虐待,而动了恻隐之心。
还未等他出手,叶冥利剑出鞘,一阵寒光略过,剑已归位回鞘,四人相继倒下。
叶冥的剑术之快,令人咋舌,只是一招便取下四人性命。
“楼主,为何对自己国人下杀手?”
“闭嘴!楼主做事自有道理,你我听命就是。”叶冥喝止于他,莫风只得紧握双手,把疑惑和不满埋在心底。
红鸢倩影悠长,她微微转身,双眸幽深如海,叫人看不清,猜不明。
“今日任务,死的是哪几个兄弟?”
“回楼主,四名兄弟分别来自钱庄、布坊、客栈和集市。”
“马上发动紧急撤离令,十二行动点全部撤离,先集于地宫,再行安置。”
“属下遵命。”说罢,莫风从怀中拿出信号灯,往空中发射,无声的长烟升空,很快便消散而去。
整个冀都,以夙苑楼为核心,还布有十二处行动点,分别潜伏在士农工商,伪装成不同角色在不同行业谋生。除此之外,在冀都乃至整个天下,修罗门都有一张庞大的情报网,能够轻松掌握他们所需的讯息。
四季更迭,岁月累加,终年会有一人不分日夜地观察信号,为防紧急情况以备不时之需。
“希望能比她快一步。”
留下这句话,红鸢便离开了这里。
带着幽怨的情绪,莫风将化骨粉撒在尸体上,四人很快便化为灰烬,他特别向四人行了拜祭之礼。
叶冥发现不仅莫风心生不满,其他几人也垂头丧气。为国家卖命,他们愿意,谁也不是天生的冷血杀手,只是连自己国人都不放过,难免令人心生失望。
“你们知道为何楼主会杀他们。”
“半死不活,没有情报,留着已无用。”
叶冥摇头。
莫风眸子亮了亮,与其他几人相望而来,“那是何意?”
“我们是几时接到宫廷细作出事消息的?”
“十天前,门主发来的消息,称已两天没有消息。”
“所以他们至少七天前就受到了酷刑,刚刚那几人伤口虽极力伪造,却依然能够在细微之处发现,是最近几日而伤。”
“所以他们不是羽国人??”莫风大惊,他不可思议地喃喃道,“这是女皇的一招引蛇出洞……”
“不止如此,我们牺牲的几位兄弟也可能会让其他行动点,受到波及,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
“楼主是不是早已猜出死囚游街就是个局,却还让兄弟们去送死。”
“不这么做,如何能探得女皇知晓了多少,不知己知彼,楼主如何执行门主交待的入宫计划!莫风,楼主做事不喜欢解释,我亦如此,但我不希望兄弟们对楼主带着情绪办事,如果没有楼主睿智果决,我们只会死得更快更惨。”叶冥言语犀利,几句话说得莫风等人羞愧难当。
几人当即下跪,向叶冥作揖,“属下以后自当只遵命不问由,多谢头指点。”
“属下也是。”
正如红鸢所料,撤离信号发出不足半个时辰,都城巡卫军就开始了地毯式的搜查。十二处行动点虽已经尽快撤离,却还是有两个点被作为嫌疑人抓进了监牢。
此次大规模搜查行动共抓获一十八人,领命者依然是皇上心腹离若。
因为除他之外,没有人能够甄别该抓何人,从何入手,更没人能猜透天子心思。若不是在她身边多年,离若也未必可知。
冀都钦天司,为百姓申冤之地,为守护皇城王法而设。司长齐暄乃清官忠臣,此次嫌疑人多被关押钦天司牢。玄铁寒门,重兵把守,其中不乏受冤之人,却因相信齐大人刚正不阿,不怕含冤入狱。
关押犯人以后,离若再次来到验尸房,在尸体上重新寻找线索。
“离大人,下官实在愚钝。”齐暄总是不明女皇之意。
“齐司长是想问为何抓这些无辜的老百姓?”
“正是,下官皇命在身,肩负冀都百姓之太平,着实担心此次会引起人心惶惶。”
“大人,你断案多年,可瞧出这几位杀手异样?”
“仵作尸检显示,这几位骨骼新奇,且肌肉紧实,一看便是练武之人。”
“你我用眼看事,女皇陛下未亲临,却以心断人。她告诉臣下一句话,让在下茅塞顿开。”
“何言?”
“真相往往藏在容易忽略的地方。于是我便重新检查尸身每一处,发现他们身上都有其不明显却又能断其身份的一种特点。”
“请离大人指教。”
离若掀开第一具尸体白布,杀手身中数剑而亡。离若抬起他的掌心,“大人,你闻闻。”
齐暄上前,死者掌心之间有一股熟悉的味道,但却依然不明其理。
“你再看他食指与拇指,茧厚肤黄,我一直以为是某种武器,却又怎么都对不上。”
“所以……”齐暄顿悟,“这些杀手既然能够自由行走冀都,必然是有身份掩护,这些不明特色其实代表了他们隐藏的身份。”
“经我观察,唯有长年触碰银票,用算盘记账才能有这样的特点,如果我没猜错,这人应该是某个钱庄掌柜。”
“离大人真是高见。”
“审讯就交给齐司长了,下官还要进宫复命。”
“离大人慢走。”
离若走后,齐暄抚须思忖,妄他断案多年,却是如此糊涂,但他着实左右为难,难猜皇上心思。
究竟她是想杀一儆百,还是宁可错杀不愿放过。最难测君心,齐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夜幕降临,夙苑楼莺歌燕舞,风流文人挥笔题词,墨客品茗博弈,才子佳人相拥,醉汉痴人两两。喧嚣背后是无边的黑夜,夙苑楼褪去风华,依然是不得见天日的修罗门。
十二行动点共三十六人,只有三十人及时到达,短短数天,修罗门已损失十几名杀手。这一场还未开始的交锋,夙苑楼已经处于下风,但为了诱出女皇至夙苑楼相见,红鸢早就预料会有这么一天。
一切只是开始,以后展开所有的行动,包括她自己,恐怕都会引女皇怀疑。
“楼主,如今十二点均已被捣毁,其他地方也被钦天司监视,夙苑楼一直在都城巡逻队的监视范围,女皇真的逼得我们无所遁形了。”
红鸢双目微闭,脸色阴沉,被女皇接二连三地追击,实在被动。她输的这一局,她要用另一种方式拿回来。
“兵分三路,一路安置夙苑楼,二路退守难民窟,三路去执行一个任务。”
红鸢当机立断,冷静地发出指令。
“请楼主吩咐。”
“由叶冥带人,在五十公里外劫杀骆国进贡冀都的银两。”
“劫贡银?”叶冥不解。
“我要你们把只劫银子不杀人,伪装成强盗,快速完成。随后把银子一部分扔进难民窟,另一部分给朝中权贵,剩下的……哼,给夙苑楼的常客。”
“楼主这是要给冀都制造混乱。”
“是,我要将她一军,也赌一赌她会不会来找我……”
是日,冀都城门尘土飞扬,五十里外骆国一百万两贡银被劫。堂堂冀朝境内竟有人敢劫贡银,押送官当即派人先行进宫呈报消息。
当晚,城外难民窟忽然天降碎银,让那些饱受饥荒的百姓顿时看到了希望,至少可以数月不用挨饿。
另一边,经常至夙苑楼行走的达官贵胄公子,家中库房的现银也被偷偷掉了包。
夙苑楼制高点,可俯瞰冀都一切,亦可平视远处皇城。鸢尾花开得正盛,如她这般风华绝代,红鸢遥望皇城,眼神迷离,想起了那天的相遇。
即使那一切是她的故意安排,还是出现了始料未及的意外。
女皇今年二十有四,在位十二年却依然未有婚配,有谣言传她喜欢女子,却也从没见她钟情于谁。励精图治多年,唯有国泰民安,冀朝日益强大。
虽为君王,终究还是女子,红鸢脑海中挥之不去那个曼妙的身姿,她怎么也无法把那人与她身份结合。明明是个温柔贤雅的女子,却是权倾天下的君王。
4.千古女帝
五更晨鼓,东方既白。皇帝三日一朝,文武百官纷纷进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