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澜天下(137)

    贺昔本罪该当诛，只是因为她是柳千寻的亲弟，不仅保全了性命，还被善待。柳千寻对秦君岚的仁德心存感激，心里却明白，她的颜儿虽是帝王，待她却是包容万千，不惜违背自己原则宽厚以待。
    可贺昔见秦君岚不仅没有行礼，甚至连一句感恩之言都未有。柳千寻知道贺昔忠于凌钰，便也未说其他，但贺昔却忽然向秦君岚下跪。
    “关了这么久，你可从未向朕下跪过。”秦君岚颇感意外，她知道贺昔是硬骨头，脾性性格像极了柳千寻，因此反而欣赏她。
    “我今日跪的不是冀女皇，是感恩你的仁德，还有你对姐姐的情真意切，望你日后好生待她。”贺昔不卑不亢，笔挺的身体，一身浩然之气，颇有将才之风。
    “所以呢？”
    “我身是羽国人，死当羽国魂，女皇今日不杀我，他日我上了战场，定也不轻饶冀兵。”
    “贺昔！”柳千寻眉头微锁，她太了解贺昔了，这般坚持只是不想苟活在冀皇宫里，他心心念念的是回到凌钰身边。
    秦君岚摆手，示意柳千寻她并不在意贺昔此时无礼的态度，反而饶有兴致的欣赏起他，“你们修罗门的人可真是一个比一个硬骨头，朕杀不杀你，也改变不了羽国命运，就算放你回去又如何？”
    贺昔不语，对于这个侵犯自己国土的女皇，他连谢谢都不想说出口。
    “当真能放他走？”这是柳千寻求之不得之事，贺昔本就爱国，让他活在冀皇宫比杀了他还难受，姐弟固然选了截然相反之路，但也是自己选择。
    “当然，朕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贺昔随时可出宫，朕保证无人敢拦你。”秦君岚风度使然，大肚能容，她从来不觉得放走一个敌国之人，便会对她的宏图霸业有何影响。
    “寻儿代替贺昔谢皇上恩典。”
    “不用多礼。”秦君岚温柔扶起她，始终嘴角含笑。
    “今日我想在宫中陪陪姐姐，这一走，或许难再相见...明日我便回羽国。”贺昔望着柳千寻，心中涌起千丝万缕的情绪。
    从此姐弟各为其主，从此柳千寻怕是再也回不去羽国了。
119.悲戚离歌
    “皇上, 姨母给你探探脉。”亦清羽已无心再待在皇宫，既然柳竹已经见了云瑾, 只要秦君岚身体无碍, 她便想离开，她讨厌这座皇宫, 更加不想看到亦清欢。
    “有劳姨母。”秦君岚端坐，将手腕伸出。
    亦清羽双指轻探，秦君岚脉象虽平稳，但较于一般人，还是虚弱。鬼谷子说她伤了根本是真, 若非她有些武功底子, 这次磨难恐怕早就半残了。
    “姨母开几个方子，你且记得每日按时按量服用, 并且要长年调理。你如今身子骨弱，不可动武，不可轻易用气，亦不可过度操劳, 知道吗？”
    “朕会注意的，谢姨母。”秦君岚转头看向柳千寻, 她正与贺昔相谈甚欢, 她庆幸自己当初没有因为恨意，处死贺昔。
    她曾经以为柳千寻是个冷漠, 冷情的女子, 可现在看来她的内心比谁都善良, 温暖。她不过是出生与成长受尽磨难，其后又入了修罗门，做了杀手，才那般绝冷。如若可以，她想倾尽一生，去好好弥补那些她痛苦的时光。
    “皇上，你身体已无大碍，明日我与竹儿便离开，这皇宫始终不适合我们。”
    “姨母既然去意已决，朕也不做勉强，只是你们打算去何处？他日我好携寻儿去看你们。”
    亦清羽笑望柳竹，温柔问道，“你想去哪里？”
    “与你一起去哪里都好，只要能远离这些纷争，现下寻儿与皇上在一起，我放心的很。”柳竹举手投足之前都是慈母之风，一颦一笑都遮掩不住幸福，亦清羽就像一道光，照亮了世界，也滋长了她的美好。
    “朕一定会好好照顾寻儿，请柳姨放心。”
    “外祖母！”正说着，一声稚嫩的孩童之音响起，云瑾牵着菓儿正走来，他看到亦清羽便很亲昵的蹦跶起来。
    “菓儿。”亦清羽挂着淡淡笑意，无论何时，她都淡定自若，唯有跟柳竹有关的一切才能让她失控，乃至癫狂。
    在菓儿和云瑾眼中，亦清羽是一个严厉的长辈，不苟言笑，少言寡语，也有着一份威严。
    “菓儿...”柳竹看到菓儿，心中荡起涟漪，这个亲外孙，云瑾的儿子，她上次只能静静的待在旁边，偷偷看着他，带着面具却不敢与他走的太近，怕吓着孩子。
    这次回来真的圆她此生之梦，看到孩子们都安好，她便能放心的和清羽离开了。
    “菓儿拜见皇姑母，外祖母，还有...”菓儿仰起头，不知该唤柳竹什么。
    云瑾也忽然不知该让菓儿唤柳竹什么，唯有亦清羽很自然的说，“叫柳祖母。”
    “柳祖母好不礼貌，她是姨母师父的娘吗？那该叫姨祖母才是。”菓儿咧着嘴笑着，人小心却不小，一张小嘴哄得长辈开心不已。
    “姨祖母好，姨祖母好...”柳竹开心的难以言喻，总算也听到祖母两个字，云瑾是她的孩子，更是清羽的孩子，菓儿便是她们的后代。如今她的人生真的圆满了，再也没有任何缺憾。
    儿孙满堂，老有所依，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一切都已尘埃落定，此生已了无缺憾，是时候离开了，过她们剩下的时光。
    秦君岚的身体比亦清羽预想的好，宫中情况稳定，云瑾立威后已慢慢掌朝。没有后顾之忧后，因此第二天亦清羽便带着柳竹准备离宫，二人打算低调离开，并不想惊动任何人。
    怎奈，她们离开的踪迹被贤王秦君昊所见，他见亦清羽难得回宫，又一声不响离开，必定没有通知自己母后。想到母后总是为自己妹妹唉声叹气，怅然若失，秦君昊孝心大发便去告知了亦清欢这件事。
    亦清欢大惊，当即猜出亦清羽这一走，恐怕再也不会回宫，甚至连枇杷林都未必能得见，她必然要带着柳竹远离冀国，从此销声匿迹。她不想就此失去亦清羽的踪迹，也知道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但她依然想再见她一面，就当是临行送别。
    “昊儿，你速去拦下姨母，想办法拖着她也好，母后还想再见她一面，快去。”
    “儿臣这就去。”
    亦清欢慌乱间，让秋水帮自己卸下冗长的凤冠与锦袍，着一身轻盈的明珠皇丝衫，她记得年轻时候清羽说过她穿黄色最好看。
    本想顺利离开，万般没有想到会受到阻挠，亦清羽和柳竹才踏出沁园，未至中央门便被秦君昊阻拦下来。
    “母妃请留步，母后想与母妃临行一别，望您稍作停留再离开。”秦君昊倒也礼数周到。
    “哼，你是来请我留下，还是想强使我留下，带着一队御林军，是要跟我动手吗？”亦清羽冷冷望着秦君昊，牵着柳竹的手护在身后。
    秦君昊被贬至羽林军，本就为巡卫长，加之王爷身份，调派人手并不难。他并不是为了强行留下亦清羽，只是想拖延时间至亦清欢到来。
    可亦清羽又怎会受他牵制，她牵着柳竹的手便要继续离开，秦君昊挥挥手，一队御林军拦住了她的去向。这就是他带兵前来的原因，亦清羽的性格，怕是整个皇宫都知道，她要走，谁都拦不住。
    “怎么？想拦我去路？”她气场大开，锐利的双眸透着令人胆寒的气势。
    “母妃请见谅，还请母妃看在瑾儿份上，看在母后是您亲姐姐的份上，权当做一次告别也好，母后忧思过深，只是想与您道别而已。”秦君昊依然在作揖，希望能够拖住她一时。
    “让开！”亦清羽不为所动，衣袖一挥，一股力量将他弹开，拦着的御林军也都站立不稳，尽数摔倒。
    “母妃不要逼我动手！”秦君昊见其过于冷漠，怒气上头，抬手间又冲出一队御林军。
    宫墙角落，怀柔将这场对峙看在眼里，她慌忙离开向凤鸾宫跑去。
    秦君岚正与云瑾坐于御花园，谈战事，论国事，阅奏折，而柳千寻带着菓儿在一旁习武。从见到柳千寻回来那一刻，菓儿便又像从前那般，天天缠着柳千寻教自己武功。
    “王妃！”怀柔匆匆跑来，声音带着惊恐一般，险些摔倒。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云瑾轻瞪怀柔，淡然的放下奏折。
    “发生何事了？”秦君岚见她慌张必定有事。
    “回禀皇上，回禀王妃，成王妃离宫半路被贤王拦下，说是太后要见成王妃最后一面，可成王妃不依，已经打起来了。”
    “王爷真是不懂得迂回，怎能跟母妃动手。”云瑾担忧地看向秦君岚，她一言不发，抬腿就走。
    “我与你们一同去。”柳千寻听力异于常人，逐字逐句听得清楚，发生这种麻烦事，她还如何安心。
    御林军只是拿着长矛利剑围攻亦清羽，却不敢真的伤她，毕竟成王妃身份特殊，但又不敢违抗贤王命令，只能与之周旋。但亦清羽岂会手软，即便重伤未痊愈，对付这些小喽喽也游刃有余。
    只是身边跟着柳竹，总会分心，御林军人数增多，她一手拖着柳竹，一手抵挡御林军的攻势。长矛上前，她掌中带风，将长矛旋转，尽数折断，掌起身落，她轻盈的身姿，游走在众人中。十几名侍卫已经倒地，若非拉着柳竹，这些人今天怕是要废了。
    亦清羽无法施展拳脚，重了怕波及柳竹，轻了怕伤不了侍卫，只能陷入被动的防护中。忽然，一个身影闪过，翻腿横扫，将靠近柳竹的侍卫打开。贺昔身姿挡在柳竹跟前，抽出利剑护佑她，“前辈带柳姨先走，我来拖住他们。”
    贺昔目光如炬，高大的身材像一名勇士，只身面对御林军，一心只想护柳竹。
    “你不是他们对手，你帮我一起看好竹儿便好，量这些人掀不起什么波澜。”
    “你们别这样打下去了，阿羽，贤王没有恶意的，我们等等便好了，别再做无畏的争斗了。”柳竹不想好不容易恢复的太平，又因为这起风波引起太多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