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澜天下(106)

    “颜....”柳千寻习惯性地想要称呼，却还是改了口，“皇上...您怎么样？”
    “快给皇上诊脉。”云瑾紧张地吩咐关太医，秦君岚却摆手，“朕没事，你去安排药物，准备为郡主诊疗。”
    “是，老臣告退....”
    云瑾始终扶着她，秦君岚往日的光鲜和精神早已褪去，如今因中毒，身体不定时便会疼痛加剧。柳千寻想要上前，终究不敢踏出那一步，只能保持距离傻傻望着她。
    两人从见面至此未有一句交流，秦君岚也是一言不发，好似有千言万语，却无法说出口。终究有些事，她过不了自己那关，白若溪还未出殡，尸骨未寒，她如何能够那么自私，只顾自己心里的感受，对她那般维护。
    “谌青已经伏法，朕接你出去。”秦君岚很想拉着她的手走出，可她做不到。她微微转身，无力地叹了一口气，她甚至不敢看柳千寻此刻的表情，怕看到失望让自己心软，怕看到让自己误解的情意，她被欺骗得够久了，不想再犯蠢下去。
    “谢皇上恩典~”柳千寻哽咽着说完这几个字，拖着疼痛的身体，只能远远跟在她的身后，遥望她的背影。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们之间已经这般遥远了。
    亦清欢坐镇凤鸾宫，勒令柳千寻回宫上药更衣后前来觐见，秦君岚不知她何意，却也不便阻拦。她知道亦子泉的死对于亦清欢的打击太大，亦家唯一的男丁就此陨落，家族至此衰败，她身为长姐又怎能接受？怎会轻易善罢甘休。
    不多会，柳千寻便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前来拜见。她面色黯淡，似是消瘦了几许，秦君岚听说她几日米粒未进，她那样呵护在心的一个人，如今连一句问候和关心都说不出口，不觉可悲。
    柳千寻行礼后，秦君岚想让她起身，亦清欢却抢先一步走上前，指着她说道：“皇帝，你觉得刺客伏法，此事就结束了吗？叶冥仍然在逃，她仍有嫌疑。”
    “谌青已认罪，叶冥只是潜伏寻儿身边，未必与寻儿有关。”秦君岚试图帮她辩解，亦清欢却哼笑一声，“是吗？从她入宫以来，祸事不断，叶冥也是被她带进宫，难保她不是初入宫就居心叵测。”
    “她是朕带进宫的，母后难道也怀疑儿臣吗？”秦君岚不甘示弱，整个人看着却十分无力。
    “皇儿说得有理，哀家总不至于怀疑到你头上，那么为了彰显公平，也为了堵住悠悠众口，哀家不再干涉此事，不如将柳千寻交给钦天司来查，哀家与皇儿等候结果便是”亦清欢语气坚决，纵然是已有人伏法也要追究柳千寻之责。
    秦君岚眉头深锁，交给钦天司即便是她也无法插手，钦天司的司长齐暄可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查案很有一套。如今夙鸢楼已被她秘密封锁，钦天司不管怎么查，柳千寻都难逃干系。
    母后这招以退为进当真厉害，表面上看来是放手不管，实则是将柳千寻推入深渊，万劫不复，更让自己毫无挽救之力。她绝不能让亦清欢此计得逞，不惜一切代价。
    “或者让她自己在这里认罪伏法！柳千寻，你可有为自己辩解之处？哀家给你机会了，莫要说哀家针对你。”亦清欢等着柳千寻，眼神尽是冷漠，甚至是恨意，她容不下的人，纵然无法除掉，也会让她离开，至少不再有蛊惑秦君岚的机会。
    “我不想重复回答，我没什么要说的，听凭....”柳千寻微微抬眼，看了秦君岚一眼，如鲠在喉，“听凭皇上处置。”
    “皇儿你听见了，并非哀家赶尽杀绝，是她自己不珍惜机会。”亦清欢料定柳千寻不会认罪也不会多说，才出此一计，看似给了她选择，却是绝了秦君岚救她的路。
    秦君岚身体忽然有些瑟瑟发抖，云瑾担忧地望着她，担心她再次发病，想要求情却似乎找不到任何立场。这场对峙，秦君岚会怎么办呢？柳千寻也是，为何对自己的嫌疑缄口不解释。
    “母后...英名....”秦君岚缓缓挤出这句话后，忽然双膝微屈，跪在了地上。
    “皇上！”“皇儿！”亦清欢与云瑾几乎是异口同声叫了出来，身为君王怎能说跪就跪，何况走路的力气都没有，哪来的力量下跪。
    柳千寻轻咬下唇望着秦君岚，她要做什么？柳千寻心疼地想要扶起她，却被秦君岚挣脱，她甚至没有正眼看柳千寻，只是昂头望着太后，缓缓吐出，“求母后开恩....”
    “你！”亦清欢气得脸色铁青，秦君岚一身傲骨，从小到大莫说下跪，就算真的做错事情也是气势天成，如今虚弱成这样，竟还为柳千寻下跪。
    云瑾心疼不已，也跪在了秦君岚身边，“求母后开恩。”
    “你们....”
    柳千寻望着秦君岚的眼眶早已浸湿，她削瘦的背影还在微微咳嗽，忍受着这样的痛楚，还要为自己这般。她本该开怀，秦君岚对自己一片真心，可怎么都无法雀跃，唯有心酸和心疼，更多是无奈和无力。无法改变眼前的一切，像是听天由命一般，陷入了囹圄中。
    “皇上，寻儿不值得你这样……”柳千寻沉重地说出这些话。
    “你住口，朕在与太后说话，你不得插嘴！”秦君岚的声音已带着咳呛，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她想尽设法救柳千寻，绝不容许太后对付她。
    亦清欢真是又气又心疼，扶着秦君岚双臂，温柔言道，“你身子还虚弱，先起来再说。”
    “母后不答应，儿臣就不起来。”秦君岚的固执让亦清欢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她望着二人一声叹气，“好一个红颜祸水，好，既然你们一个两个都如此，我便暂且放过她。不过。。。”
    “母后有什么条件尽管提。”秦君岚面无表情，她知道亦清欢绝不会那么容易改变心意。
    “哀家要你下旨，驱逐柳千寻出宫！”
    秦君岚听后身子微微一颤，身体每一块肌肉都在抽动，心就像被匕首刺破一般，血流不止的疼。内脏处再次传来剧痛，她强忍喉处传来的腥甜，双手紧紧攥住衣角，她扬起笑意，“好，儿臣这就下旨！”
    云瑾望着秦君岚痛苦的表情，心疼不已，再看柳千寻已泪眼朦胧，望着秦君岚是那样的不舍，她不信柳千寻对秦君岚无情，更加不信她真的与刺杀事件有关。
    “元熙，拟旨！”秦君岚微微起身，元熙将圣旨摊开，执笔听候差遣。
    秦君岚望着圣旨，露出惨淡的笑意，终究是到了这一步了，她薄唇微启，惨败的面容没有一丝血色，眼眶泛着红晕，像是泪水又像是病态所致，她缓缓说道，“废黜柳千寻清河群主封号，驱逐皇宫，无事不得入宫！”
    “改！是永世不得入宫！”亦清欢一声厉喝，元熙为难地望着秦君岚，云瑾始终站在她身边，生怕她就此倒下，顶着虚弱的身体和内心的煎熬，她的心里比谁都苦。
    “好，改！永世不得入宫！”秦君岚几乎是吼出这句话，她像是赌气又像是极力地挣扎，强烈的不适感传来，可远不及她心中之痛，她未曾转身看到柳千寻已是双目含水。
    她不在乎这道圣旨，她只是不舍秦君岚做着这么痛苦的抉择，心疼她身体弱不禁风，仿佛一触就倒。她知道这是她最大的恩赐，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领旨谢恩，出宫为她寻找解药。
    “谢....皇上恩典....”柳千寻伏地叩拜，纵然她知道这所有的道理，却还是无法抑制地泪洒而下，离开是最好的结局，离开是对她最小的伤害。
    “溪儿明日出殡，你生前与她交好，朕便许你送她最后一程，溪儿出殡后即刻离开，退下吧！”秦君岚的声音越发虚弱，柳千寻能够从声音听出她强忍的不适，可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离开。
    至始至终，秦君岚都背对着她，不曾转身。难道她连看自己一眼都不愿意吗？可柳千寻真的很想再好好看看她，哪怕只是一眼。
    秦君岚又何尝不想，只是她不敢转头，怕所有的坚持在转身那一刻崩溃。她紧绷自己的身体不愿意被柳千寻看到自己虚弱的那面。直到柳千寻依依不舍地退出，秦君岚的隐忍才终于崩塌，她双腿一软，瘫在了云瑾怀里。
    “皇姐~”云瑾惊呼。
    “皇儿！”亦清欢紧张地扶住她，秦君岚一声轻咳，鲜血从口中缓缓溢出。她眼中的血丝像是噙着血泪一般，绝望悲怆。她一把推开亦清欢，自己站起身，“儿臣担不起母后的关怀。”
    “皇儿~”亦清欢难以置信地望着秦君岚，她的皇儿，竟对她冷漠至此。
    秦君岚挪动着脚步，两行热泪度眶而出，她对着亦清欢苦笑，“寻儿是女儿二十四年来唯一的快乐，还是被你夺走了。”
    她瑟瑟发抖地往内殿走去，伴着自嘲的冷笑，“终究儿臣也走上了姨母之路。”
95.别离伤忧
    柳千寻刚出凤鸾宫, 便见几名太医匆匆跑过，紧接着就听到身后宫女说，“快点快点, 皇上又吐血了。”
    她猛然转头想要冲进去，可还是止住了脚步，这个时候又怎会轮得到她上前陪着，她如今还有资格吗？或许连站在她身边的资格都没有, 以后她的身边只会是云瑾陪着。也罢, 云瑾是那样温柔体贴的女子，她定能照顾好秦君岚，作为妹妹她自愧不如。
    她抬着沉重的脚步向栖霞宫方向走去，途经鸢尾园, 她连踏入的勇气都没有, 曾经那些绚烂多姿的娇艳, 如今却成了凌迟心底的刀尖, 曾经美好的回忆, 如昙花一现，那么短暂。
    无论她如何不舍，不愿意承认, 她与秦君岚之间都彻底结束了, 从白若溪死的那一刻起，她们再无可能。这样也好, 她不用再背负那么沉重的包袱在她身边, 她不用再担心结局的来临, 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
    谌青没有白死，她背下所有罪责给了秦君岚一个放自己出牢狱的台阶，若没有她的推波助澜，若不是她恰到好处选择秦君岚醒来的时机，恐怕她还会深陷这深宫牢笼。如今一切看来都那么顺理成章，她可以名正言顺走出皇宫，不，是被逐出皇宫，颜儿亲自下的命令。
    这样她的心里还好受些，她该受更重的惩罚的，如今已是最好的结局。可为何秦君岚那么恨她还要留她为小郡主出殡，她是舍不得自己吗？柳千寻心中抱着一丝希望，如若不然她怎会那样替自己留情。可她越这样，柳千寻内心就越难过，越觉得自己有负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