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彭予枫就这样了吗?陈礼延一想到这个就觉得昏天暗地。不行,他一想到这个就会窒息。
放下手机。陈礼延发现自己的手突然控制不住地发抖,接着,他的嘴唇也跟着颤抖。他赶紧睡在沙发上,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过了一会儿,陈礼延觉得胃里有一阵强烈的恶心感,他头晕眼花地想要去浴室,没走两步却坚持不住,直接吐在了地板上。
“喵!”
橘猫吓得躲在猫砂盆里,陈礼延手脚发麻,强烈的恐惧感像是雷电一般穿过陈礼延。他喘着气,感觉自己快撑不下去了……这时候,门外响起脚步声,一个矮小的身影拎着一大袋东西走进来,看见陈礼延后立刻惊呼出声:“延延!”
“阿姨……”陈礼延的视线模糊,“你……你别踩到……我没收拾……”
郑阿姨白着一张脸,跪在陈礼延的身边,试着用手架住他的胳膊,试着把陈礼延抱起来。但是陈礼延长得太大了,根本不是以前那个她带大的小孩。
“你怎么了……”郑阿姨说,“你放松,不要去想……没有事的,没有事的……”
惊恐发作的时间只有几分钟,但陈礼延背上的衣服却全部湿透了。他的喉咙里尝到一点点血腥味,但是却终于找回对自己的控制感。
“郑阿姨。”陈礼延缓了一会儿,对面前的女人笑了笑,“好久不见……最近还好吗?”
“嗯。”郑阿姨烫着一头黑色的小卷,是个再平淡不过的妇女,她用有些粗糙的手摸了摸陈礼延的头,“你坐到一边来,我来拖地。”
陈礼延手脚并用,挪到沙发旁边的地毯上。他侧过头,看见郑阿姨找到工具,清理了地上的污秽。陈礼延没吃什么东西,吐的都是水。
小时候他跟郑阿姨生活了很多年,也是郑阿姨带着他第一次来找他爸爸。后来陈礼延上完高中,郑阿姨不用再照顾他了,便收下一个大红包回了老家。但陈礼延还是和她保持着联系,好多次想让她带着家人来杭州玩,郑阿姨都说走不开。
陈礼延看着忙碌的郑阿姨,感到一阵久违的心安,说:“阿姨你还和以前一样,没有变。”
“老了。”郑阿姨笑道,“胖了,还黑了。”
她和大部分出门打工的女人一样需要钱,有个儿子很多年前犯了事坐牢,她一直这么努力干活,费心费力地照顾着陈礼延都是为了钱。这话是他爸说的。陈礼延不否认,但他始终还是有一些期待,觉得郑阿姨也一定有点喜欢自己。
“你要的东西我都带来了。”郑阿姨收拾好,把拎着的袋子打开,掏出一叠尺寸不一的画纸,“你以前说要扔了,但我想着万一你还要……就给你收起来了。果真你还要。”
“嗯。”陈礼延坐起来,一张张地看过去。
这些都是他以前画的,画中大部分是他妈,前半部分的好多张都看不出来是同一个人,直到后半部分他进步许多,终于把他妈的模样画清楚了——女人有时候穿着旗袍坐在树下,有时候骑着自行车,有时候在镜子前面化妆,有时候什么也不干,就是看着窗外。
陈礼延没有照片,只有这些画。
当初……搬家的时候又怎么会突然扔掉呢?陈礼延想不起来自己那时候的心情,他怀着试试看的心情给郑阿姨打电话问问,郑阿姨却真的给他留了下来。
“谢谢……阿姨。”陈礼延小心翼翼地反复看了好几次,“谢谢你。”
太阳渐渐地落下去。
今天的彭予枫依然沿着清安河边走了几圈,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他盯着盛满金色碎光的水面,自言自语道:“还是回家吧。”
他又坐公交车回去,是始发站,乘客只有他一个。彭予枫把头靠在玻璃上,想着终于给妈上过坟,好像迈出了第一个重要的坎。他拿出手机,点开支付宝,看见陈礼延又来偷了他的能量。
神经。彭予枫想,天天视奸他,树种不了都怪陈礼延。
都怪陈礼延。都怪他。都怪……彭予枫脑袋里面的声音忽然停止,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公交车开往市区,萧瑟的街景渐渐远去,开始有了人烟。路边电动车和自行车汇聚在一块儿,晚高峰就这么闹哄哄地到来了。
车再往前开,彭予枫透过玻璃看见他的高中母校,看见一群穿着校服的少年们从里面走出来,他曾经也是里面的一份子。
都怪他自己。彭予枫又想,不,也别怪他自己了,都怪这个世界吧。
彭予枫知道陈礼延曾经的犹豫和害怕里是什么,他怕的是选择,是未来……因为每一分每一秒, 所有的人都在命运的框架里选择。交卷前怕选错一题,上大学怕选错专业,选了现任又怕初恋是最好的,选了跳槽又怕还是原公司强。陈礼延选择了彭予枫,即将彻底改变他的人生,这么大的事,陈礼延怎么可能不害怕?
换做是彭予枫,换做是他,他也不会比陈礼延做得更好。
彭予枫想起那阵纠结着要不要和陈礼延谈恋爱的时候,他去Abyss和阿谭聊天。阿谭早就问过,不管你们以后发展成什么样,你都不会怪他吗?
彭予枫说,他不会怪他的,也不会怪自己。
可嘴硬的保证是一方面,他还是怪了几分钟。所以……彭予枫叹了口气,所以这就是人,这就是被命运玩弄的下场。也许他该对陈礼延宽容一些,对自己也宽容一些。
彭予枫回到家,打开门又看见爸爸坐在客厅里,桌上已经做好了菜。
“……爸。”彭予枫吓了一跳,打开灯,“你怎么不开灯啊?”
灯光下,他爸看起来更老了一点。两人对视了一会儿,爸喑哑着声音说:“我以为……以为你又走了。”
第64章 象征与答案
彭予枫回来后始终再拖延,他已经明说了,说自己累,不想和爸聊太多。
爸于是闭上了嘴,像是给予彭予枫这个离家很多年的人一丝宽容。昨天他们去大伯家吃饭,大伯甚至比彭予枫的爸爸还要激动,说他一下子就长大了,之前的印象还总是停留在彭予枫高考完的那个暑假。
很奇怪。彭予枫看着家人们的脸庞,他一瞬间就回到那个出柜的夏天,可是仿佛只有他一个人记得这件事,大家都不再提起。
后来,彭予枫想,原来有些事情是真的不会再被提起的,他们要用沉默杀死一切,也许忘着忘着就真的忘了。
爸今天晚上做好饭,钓鱼有收获,做了红烧和鱼汤。彭予枫尝了一口,觉得味道已经很不错。他回家越久,想起的就越多。比如他记起爸以前的厨艺,也记起十六岁时遇上的小柳。
彭予枫和他爸聊起最近的国内外大事,两人完全不看电视,全是从社交媒体上道听途说,哪里冲突了,哪里的福利好,哪里的旅游业又开始欢迎游客。聊到国内,无非是工作和房子……彭予枫渐渐理解这种匮乏的话题,老生常谈有时候也是没有办法,因为大家除了这些,再也没有其他的共同记忆。
爸说的不多,但看得出来他有些高兴,给彭予枫夹鱼肚子的肉,说没刺。
彭予枫忽然说:“我喜欢吃尾巴。”
爸一愣,似乎从没想过这个,接了一句:“尾巴刺多。”
话题再转,从宽泛转向具体。他们聊到大伯家的情况,知道某个亲戚患上了癌症,现在正在接受治疗。他们又聊到另外朋友家的女儿最近结婚了,彭予枫吃了个半饱,筷子拿在手心里却觉得有点滑,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在冒汗。
“爸,你跟妈结婚之前有谈过别的恋爱吗?”彭予枫的笑脸在昏暗的灯光下逐渐戴上一副面具。
爸唔了一声,说:“嗯。”
彭予枫说:“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
爸把手里的碗端起来,说:“哪有什么样,很久了我都记不住了。”
父子俩的沉默蔓延开来。彭予枫深呼吸几口气,多次想要不再提起这个话题。他爸可能不知道,彭予枫无意中撞见过来找他的人。他并不确定爸后来有没有跟那个人继续联系,但这么多年,爸看起来都是一个人在生活。但是彭予枫再一次察觉到了,他多年的“消化不良”,那种很久以来的,想要毁灭一切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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