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予枫接过利群,不知道为何忽然想起他住过一年的旧小区楼下——那家便利店的老板奇懒无比,终日在躺椅上生根发芽,仿佛一旦站起来,他这个人就会不复存在。
昨夜下了一场雨,乌云迟迟不离开,笼罩在彭予枫的头顶。从钱塘江上飘来的水汽洒落进窗户里,彭予枫揣着刚买来的利群,在公寓楼下的垃圾桶旁拆掉包装,顺势给自己点了一根。
说不上来,他觉得自己也许不是特别的喜欢,但再多坚持几秒,或许就会爱上。
彭予枫抬起头,试图寻找他房间的窗户。
找到了,再往下数一层,想再次找陈礼延的窗户。
烟灰扑簌簌地落下,彭予枫看得出神,把剩下的烟掐灭在垃圾桶上,手插在卫衣的口袋里走上楼去。
不过,彭予枫总算弄明白了——陈礼延所说的追他,也没有到惊天动地的程度。只是陈礼延有大把的时间,先和他住在同一栋楼,再每天送他去上班,彭予枫要是不拒绝,很快陈礼延就会来接他下班。
这是一种缓慢的刷存在感,而在这种带着刻意和暧昧的讨好之前,他们做了整整一年的朋友,彭予枫已经和陈礼延变得非常熟悉了。
阿谭:[很没创意地追你,但还比较实用,不是吗?]
彭予枫:[那确实。]
阿谭:[润物细无声,小心点,彭彭。]
阿谭:[不过你早就栽进去了,现在只是在做一些无用的挣扎。如果不能放弃,那就干脆享受?]
阿谭:[你在犹豫什么?反正是陈礼延先说要和你在一起,还主动让你掰弯他,你对一个直男,已经很克制了。]
彭予枫把阿谭对他说的话看了好几遍,最终犹豫地打字:[我会考虑的。]
阿谭:[微笑.jpg]
他打开公寓的门,走进去,再次把自己摔倒在沙发上。过了一会儿,他打开音乐软件,看见系统给他推荐了一首许钧的《杭州,利群,你》——手机,什么时候可以不要偷听他讲话?
彭予枫这么想着,却还是点开播放按钮。他从来没有听过这个歌手,却在播放的第一秒钟就喜欢上了他。
把这首歌变成单曲循环,彭予枫的意识被沙发上的软抱枕所纠缠,很快被拉进黑暗之中。他做梦了,梦见了自己的大学。
梦中也不过是几年前,但周围人却全部面目全非。他站在一群没有脸的人中间,听着喜欢上足球队队长的男孩在说话:“……我知道,我不应该喜欢他……他很好,但我们总归不一样……”
彭予枫站在无脸人中间,把男孩围住,像是有什么看不见的丝线捆绑住他们的双手——每个人都抬起手臂,试图触碰男孩,他们对他说:“……是的,你不要去喜欢他……你不要去改变一个人……”
转瞬之间,彭予枫的身体颤抖,仿佛踩空地面,惊醒过来。
周末的阴天,房间没有开灯,陈礼延给他打来电话。
“喂?”彭予枫从沙发上坐起来,接通了。
“我烤了披萨,你想吃吗?”陈礼延的声音很近很近,“想吃的话就开门。”
彭予枫走过去打开门,又看见陈礼延家的猫,他一把抱住猫,抱怨道:“你不要老是把猫放出来,它走丢了怎么办?”
“不会的。”陈礼延说,“它很聪明,认家。你……要不下楼来?”
彭予枫拆穿他:“你放出猫,就是想让我给你送回去吧?”
陈礼延笑起来,也不否认:“对啊,你来吗?”
这是挖好了一个陷阱,连伪装都懒得做。彭予枫穿着拖鞋,走楼梯直接下去,看见陈礼延煞有介事地戴着围裙,下雨天有些冷,他却依然穿着短袖,手臂的肌肉线条很有力量感,他正站在门口笑着等彭予枫过去。
“打扰了。”彭予枫站在门口说。
陈礼延帮他推着门,歪着头对彭予枫笑道:“说什么打扰。”
彭予枫走进去,把猫轻轻地放进它的迪士尼别墅,猫嗷呜一声,在里面找了个舒服的地方团起来不动了。
彭予枫环视一圈,陈礼延临时租来的公寓里东西很少,像是没有常住的打算,只是找一个落脚点。
说是烤披萨,其实也都是速冻的。彭予枫坐在陈礼延的对面,低头吃了几口,问:“你是不是晚上还得回家?”
陈礼延说:“不是,我就睡在这里。”
“你还是回去吧。”彭予枫故意说,“为什么不回家?”
“因为……”陈礼延看着他说,“想离你近一点。”
彭予枫沉默下来,继续吃陈礼延的披萨。他很快意识到,他一直想要从陈礼延那里得到一些答案,但是每回陈礼延给出他想要的回答之后,彭予枫又会很快地退回到他的蜗牛壳里。
这换了谁不生气?陈礼延一定也很失望吧?
彭予枫艰难地吃完东西,最终说:“别这样了吧。”
“别哪样?”陈礼延有点迷茫。
彭予枫口是心非地说:“你大概会什么时候放弃?如果追不到我的话。”
陈礼延思索片刻,认真地说:“我还没想过这个问题,这好像还是我第一次这么……这么认真地去追求一个人。”
“第一次?”彭予枫突然笑起来,“第一次追一个男生?”
“男生女生都是。”陈礼延说。
彭予枫的心情飘忽不定,他站起来走出去,冷漠地说:“随便你。”
彭予枫觉得很抱歉,他对陈礼延真的太坏了。他现在一点也不讨厌陈礼延了,他觉得陈礼延很可怜,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遇上自己,为什么会想要和他在一起。
整个十月份,彭予枫都处于一种非常撕裂和痛苦的状态之中。陈礼延还是每天都来找他聊天,接送他上下班,天天喊他吃东西。有时候彭予枫的心情会好一些,两人好像又能回到从前的朋友模式,可大部分的时候彭予枫都是阴晴不定的云,说打雷就打雷,说下雨就下雨。
凶陈礼延没用,他总是笑嘻嘻的。好声好气地跟陈礼延讲道理也没用,他只会温柔专注地看向你。无视陈礼延更加没用,他有一百种方法可以逗彭予枫笑起来。
有一天在车上,彭予枫对陈礼延说:“如果我不喜欢你,你每天围着我转,你就是变态、跟踪狂,知道吗?”
陈礼延急踩刹车,两人停在路边,陈礼延喘了口气,缓缓地问:“那你喜欢我的话,为什么不和我谈恋爱?”
“没那么简单。”彭予枫说。
“我觉得没那么难。”陈礼延说,“你就把我当做同性恋吧,我已经为你弯了。”
“不可能。”
“我已经……”陈礼延又把手机掏出来,点开通讯录,“我把以前认识的、暧昧过的女生都删掉了。”
“是吗?也包括婉瑜?”彭予枫轻飘飘地问。
“哎——”陈礼延哭笑不得,要把手机塞到彭予枫的手里,“你自己检查吧,行吗?婉瑜……我真的再也没有和她说过话了,而且是她把我删掉的……彭予枫!你开车门去哪儿?”
彭予枫动作一顿,看见陈礼延紧张得蹙起眉头,对他说:“我去下便利店,等等。”
路边的确有便利店,彭予枫进去后买了陈礼延爱吃的薄荷糖,还有他喜欢抽的利群。走出去的时候,彭予枫看见陈礼延坐在车上,树梢被夕照映满,跳跃的金光随风舞动,连带着车里的陈礼延也笼罩其中。
黄昏,又是黄昏。
陈礼延朝他看过来,在看见彭予枫的第一时间就笑起来。
彭予枫不由自主地想,这段时间陈礼延究竟有没有在好好收租?他那些傻傻的租客不是经常给他找麻烦吗?没有损坏的家电吗?他怎么不开着保时捷到处转来转去了?
再次走回到车上,彭予枫把买来的糖和烟都递给陈礼延。
陈礼延愣了一下,说:“你不抽红塔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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