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非要有这样一个人存在,那这个人会是陆逢宜。
他笃定地想。
这是第一茬韭菜,割出来的切口散发出浓重的味道,陆逢宜皱着眉头,他不吃这类具有独特味道的蔬菜,这是家里人都知道的事,之所以端着菜篮没有吭声,是想兴许梁言要吃。
梁言吃的东西就是很怪。
因此一碗韭菜熬出来的汤水摆在陆逢宜面前时,陆逢宜用他一贯平静且低的声音询问:“这是喝的吗?”
杨桂枝说:“是喝的,知道你肯定不爱喝,但是好处很多的,小暑正是养气的好时节,捏捏鼻子就一口喝掉好了。”
陆逢宜不敢置信,在他看来这碗水与洗锅水没什么分别,他闻一闻都要受不来。
“……”
他沉默着用眼神求助一旁不语的梁言。
很喜欢吃怪东西的梁言应该会喝这碗怪水。
梁言抬了下肩膀,眉毛也跟着动了动,看见那碗汤什么都明白了。
喝过的,忘不了。
“喝一点吧,凉了更不好,我以前也喝的。”
“那梁言要喝——”
陆逢宜将面前的碗推开一些,犹豫了几秒,又给端起来,对着厨房里忙碌的杨桂枝说:“梁言想喝。”
说着就要双手奉给梁言,他从来不会产生把梁言当作救星的愧疚感,梁言的饮食习惯让人很难琢磨,陆逢宜只知道自己递上去的东西,梁言都是能吃掉的。
上一次见面还是四月份,陆逢宜整整在学校待了半个学期,期间梁言有一次回国想要接陆逢宜回家,都叫他找各种借口躲过,梁言想方设防弥补过错,觉得要是真有什么后悔药,他吞个几瓶也不成问题,别叫陆逢宜真的再也不要理他。
那毕竟是陆逢宜亲口讲出来的话,什么永远也不想见他,梁言想到都会头疼。现在别说端一碗什么韭菜水来给他喝,就是端来陆逢宜的洗脚水,梁言也要笑着尝一口。
“小陆的不要给梁言。”
杨桂枝又端了一碗走出来,说:“熬了很多的,一人喝个三四碗不成问题。”
“你不要以为我在害他,你看看,男孩子气还这么虚,冬天都要烧姜水泡泡脚的,这是最天然的补药了,自己种的干干净净,好过去喝中药呀。”
“梁言要喝五碗。”
“骆驼也喝不了五碗,好了,不要拖了小陆,赶紧喝掉。”
陆逢宜不再寄希望于梁言,他皱着眉头喝掉半碗,然后摆摆手,说:“不能喝了。”
“好了,喝不了就算了。”梁言抓起一旁备好的桂花蜜糖糕塞进陆逢宜嘴里,味道相冲了,不对劲,陆逢宜皱着脸吐出来,梁言用手接住了。
那勉强的样子比喝最苦的中药还要不能接受呢,不如不喝,梁言想到陆逢宜身体不好的种种原因,心中压着怒火,又在无奈之下全部转换为笑,试着伸手摸摸陆逢宜的脑袋,被陆逢宜起身躲开了。
“就是这样每次才拖着根治不了。”
从前年起就没断的中药不知道是谁拣回来的,回回只要听人说一句喝不了了他就心疼叫算了,做哥哥的不晓得下点狠心,跟她唱什么红脸白脸呀,杨桂枝心里难免抱怨。“你要叫他少吃一些甜食,怎么反而又买回来?我放好的东西怎么又到小陆手里了?”
“什么啊?桂花蜜糖糕?”梁言纳闷,“这不是我买的啊。”
“那个蜜糖放的少,没事,我说的是仙贝。”
陆逢宜拆了一包新口味的仙贝,刚放进嘴里想要去一去韭菜的味道。
“哦……”
梁言没能承认是自己凌晨三点睡不着觉起来找的,他家里的阿姨藏东西是真了不起,梁言就差翻箱倒柜,才在放米的小坛子里找出来。
孩子就这点爱好,梁言还不是想要弥补讨好一下。
陆逢宜咬了一口,他没能立刻看出梁言脸上的窘态,但是想到既然大家都不想让他吃,那他就只咬一口,还给梁言好了。
“哦?今天怎么这么听话?”
陆逢宜用冷冷的态度做着再听话不过的事,梁言便觉得还能看见前方一丝光明,他再怎样也忍受不住想要接近弟弟的心,好几次,陆逢宜看他的眼神分明同三年前的夏天没有区别。
梁言知道恨一个人往往不能做到从始至终,恨意也有被莫名其妙打断的时候,他希望找到可以挽留陆逢宜的时光缝隙,然后他们能从头来过。
陆逢宜抬头望了一眼梁言,像考虑着什么,梁言干脆两口将仙贝吃了,免得他眨眨眼睛自己就又把东西还回去。
“今天天气真是不错,待会我要晒晒被子的,去年冬天收好的还没拿出来晒过,对了,小陆学校的被子谁去晒呀?被子嘛不晒晒盖着总归不舒服……”
杨桂枝念叨了几句,最后又回到劝陆逢宜不要住校的话题上,梁言在此事上开口早已不作数,她也只能尽力说说,瞥见陆逢宜脸上没出现别样神色,梁言张张口,他还想说些什么,陆逢宜已经转身走了。
【作者有话说】
好消息,现在谁出十包仙贝谁就可以拐走陆逢宜
第4章
“这样怎么行呀?”
杨桂枝摇头,面色凝重:“小陆现在讲话比刚来的时候还要少,以为是他一个人在家没得结伴,怎么去了学校还是这样?”
长期如此,阿姨也不得不迷信,问道:“是会不会是哪里风水出了问题,要不要再请人看看?”
“再请也是一样的话。”
又不是没有请过,梁言伤人最深他自己知道,可旁人未必知道,陆逢宜在学校既没有不适应也没有被欺负,只是想方设法躲着他,梁言人不在国内,却到处都是眼睛。
“我去看看他。”
“是不是上楼睡觉去了?”
梁言笑笑:“哪有那么多觉睡。”
“他今天起很早的,六点就坐客厅喝豆浆了,人懵懵的,我问他是不是没睡好,他说睡好了。”
陆逢宜在楼上收拾自己的衣柜,他将许多还没穿过的衣服翻了出来,原本想要装进行李箱,折了几次都是乱七八糟,只好取出来重新叠放。
他折衣服时不小心把梁言的香水碰倒摔在地上,瓶身顿时裂了条缝,香水的味道顺着裂缝泄出来。
带烟草的气味一开始闻着有些呛,陆逢宜记得这是梁言很久没用过的香水,他觉得不好闻,梁言后面就没有再用,一直放在床头柜上没有人收。
陆逢宜弯腰捡瓶子的时候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他猜到来的人是梁言,撇了撇嘴,说:“对不起,我把你的香水打坏了。”
“嗯?”梁言顿时停在原地没有上前,讲什么对不起?
“哦……没关系。”
那件事情发生后的几个月里,陆逢宜经常“不小心”弄坏或弄丢梁言放在他房间里的许多东西,他通常是沉默不语地将残骸捡出来,再对梁言说一句实在听不出诚意的对不起。
那时候梁言做了混账事,头都不敢在陆逢宜面前抬,差不多要下跪磕倒在地陆逢宜才肯同他说上两句话,遑论听到什么“对不起”,他哪里配得上?他想,那会儿陆逢宜要是放火将他家烧光,他都得递几捆干柴上前说宝宝真是烧得好,要不要再烧一套。
“你还要不要?”
陆逢宜讲话轻飘飘的,梁言听得心尖像被羽毛划过,痒痒的,根本不知道他在讲些什么,“要吧,”他随口一说。
l“那我赔给你。”陆逢宜撇下嘴,“你在哪里买的?”
“什么?”梁言晃了神,反应过来,忙说,“不用赔,坏了就扔掉好了,还拿在手里干什么。”
“是你说还要的。”
“我要你赔什么?你不是已经把我的东西全都扔掉了吗?”
他哪里知道这房间里还有一瓶自己曾经用过的香水,梁言回过味来,从前陆逢宜那么讨厌自己,最难过的时候哭着说不再要他踏进自己的房间半步,他把梁言的衣服全都扔到楼下,梁言用过的牙刷他拿来刷马桶,要离开家的话也讲过,梁言为此写下数封保证书,白纸黑字写着,梁言不得靠近陆逢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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