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度一直很想知道贺擎宇此般独特的自信究竟从何而来,但上辈子打了那么多年交道,最后得出的结论也只有“天赋”二字可以形容。
“认祖归宗”的事只是暂时告一段落,贺擎宇绝对不是个好打发的人,凌度深知这一点,笑了:“好。”
出门时贺擎宇坚持要送他,被凌度拒绝了,于是贺擎宇给他指了大厅的方向,小心叮嘱后才放他走。
在贺擎宇的想象中,今天本该是父子相认感激涕零的场面,他甚至在桌上摆好了纸巾和湿巾,料想自己得知真相难抵悲伤在他面前痛哭流涕。
而他会摆出一个温和父亲的姿态给予自己宽容和爱护,并许诺以后尽好父亲的责任。
皆大欢喜。
很可惜,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的凌度,都不会像他预想的那样发展。
上辈子他一遍一遍的拒绝换来了此人变本加厉的纠缠,他真心实意发自肺腑的控诉成了此人眼中寻求关怀的手段。
贺擎宇坚信自己只是“赌气”,是在暗中抱怨他这么多年的缺失。
而凌度只想让他洗洗脑子,别太自信了。
他的父母已经死了,他没有其他的父亲。
凌文衫和度秋留下的财产足够他顺利地读完大学,他也不会缺钱。
甚至他和陆燕亭的婚姻,原因也只在他们两人之间互相看得顺眼,他们的信息素也看得顺眼,跟他贺擎宇的背景没有半分关系。
漫无止境的臆想最后得到的,只会是自我感动。
这辈子他不指望能改变贺擎宇离奇的脑回路,翻来覆去的解释也不会被有着自己逻辑体系的贺擎宇接纳,只希望在他安稳地找回高中知识之前,这尊大佛能给他留个清静。
凌度顺着贺擎宇指的方向走到头,按下了转角的电梯。
“叮——”
五楼到了。
电梯是从上面下来的,宴会在二楼举办,里面会有人是凌度已经猜到的情况。
但随着电梯缓缓展开,里面人的脸渐次映入眸中,即使有了心理建设,凌度还是愣了一下。
里面是梅立一家三口,和一个脸生的男子。
梅立是贺擎宇的合法妻子,一个很有主见有点强势的omega,凌度上辈子见过她几次,但都交涉不深。
虽然他对自己的身份并没有任何轻视的意思,度秋当年跟贺擎宇是自由恋爱,只是分得不太愉快,但不保证梅立不会对此心存芥蒂,他也不太清楚梅立此时对自己了解多少。
凌度只愣了一瞬,就自然地走进了电梯。
“凌度?”反倒是贺宜年惊讶地叫出了声。
他在学校本就还算出名,一朝遭逢变故成了重大刑事案件的当事人,几乎算是一中人尽皆知了,贺宜年认出他并不奇怪。
“你好。”凌度按下关门键,说。
“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我认错了呢,你也是来给我庆生的吗?”贺宜年笑问。
电梯缓慢下行,凌度掐着开门的点,回答:“是啊,生日快乐。”
他的态度谈不上敷衍,但总归有些不冷不热,贺宜年一时脸色有点尴尬。
凌度没管贺宜年的脸色,径直走出了电梯。
反正总归是要得罪的,早点晚点也没什么所谓。
倒也不是他故意想要惹恼贺宜年,只是无论他做什么,贺宜年最终总是能以最深的恶意揣测他的行为,表面上却还要装作完全不在意的样子,与他交好。
而他不喜欢事先将人放在“恶”的位置相处,所以贺宜年说什么,他虽不全然信,但也放了点在心里。
如果不是大三那年贺宜年找人绑了他,想伪造成赎金谈崩了绑匪撕票,他确实不知道贺宜年竟然那么恨他,同他说的那些兄弟情深的言论不是不可全信,是全然不可信。
贺擎宇那时甚至动用了军方的力量才把他救了出去,但最终也只是“误杀”了绑匪,死无对证,不了了之。
不过他们一家也是有趣,omega弟弟表面人畜无害,背地却恨他入骨,alpha姐姐贺知霜表面对他冷漠非常,当年却是第一个提供给警察和军方线索让他们救人的,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贺知霜都暗中安排了人来保护他的安危,直到他跟陆燕亭结婚才停止。
“凌先生。”
身后有人叫住了他,凌度发散的思维顷刻凝滞,不算很大的声音却仿佛穿透了耳膜,震颤地凿进了他的头骨,荡出长久的翁鸣。
凌度一瞬间后背发凉,僵硬地转回身。
站在他后面的是刚才电梯里他唯一不认识的那个脸生的男子。
“你的东西掉了。”男子伸手递过来一样东西。
凌度用力咬了下腮肉,尖锐的疼痛唤醒了理智,凌度于是露出了笑容,接过男子递过来的钥匙:“多谢,请问您是……”
“他是我的秘书。”梅立跃过男子,走到凌度跟前,宴会厅的大灯从头顶肆无忌惮地照下,但梅立脸上精致的妆容却找不出半分瑕疵,甚至连眼角的细纹都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暴露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张美艳又年轻的脸。
凌度不知道自己的眼神有没有好好控制住,透露出凶狠来,但他已经尽力了,至少声线听着没有颤抖,一切正常:“多亏有这位秘书先生,不然今天我就进不去家门了。可以请教一下他的名字吗?”
“鄙姓李。”秘书道。
“李秘书。”凌度说,“非常感谢。”
“举手之劳。”
李秘书……
【“凌教授,再见。”】
这是上辈子用ATAR168型消音手/枪埋伏在地下车库杀死他的人。
第6章 重来一次的意义
在贺家宴会上发现上辈子杀死自己的人是凌度从来没想过的情况。
父母被杀后,上辈子他的决定不是报仇,而是帮助完成那个他们用生命作保也要参与的“计划”。
他那个时候仅仅知道“计划”的存在,对于具体内容丝毫不知。
这大概也是他能够活下来的原因。
度秋是个有着很多浪漫主义细胞的beta,经常给他和凌文衫准备些小惊喜,比如一场三人的烛光晚餐,或者凌文衫相中许久的领带。
凌文衫也是个beta,没什么脾气,不太会说什么甜言蜜语,嘴笨得很,但每次都能全盘接受度秋的惊喜,再拙劣地模仿一次回礼,度秋会骂他准备得一团糟,人却笑得前仰后合。
他十三岁之前,度秋和凌文衫的闲暇时间不算少,他们周末常常随机挑一处地方,逛上半天,再决定一家餐厅,凌度坐在一旁安静地听着他们聊一些听不懂的数据,特殊的菌株。
转折发生在十三岁,凌度记得很清楚。
他一次放学回家时无意间听到了“计划”这个名词。
之后他频繁地听到它,但每次看到他时,他们的谈论都会戛然而止,生硬地结束当前的话题,转而问他在学校的情况,所以凌度不知道这是怎样的“计划”。
最开始他们应该是在争论是否加入这个“计划”,好脾气的凌文衫那段时间也经常沉默下来,显得有些生气,度秋会一边安慰凌文衫,一边用带着歉意的眼神远远注视着他。
度秋从来都不知道自己那时候眼神有多直白,还以为掩饰得很好,稳稳瞒住了儿子。
凌度明白他们争论的结果是“参与”。
因为从某一天起,他再也没有在家里听过这个名词,他们的生活一如往常,但周末的团建消失了,凌文衫和度秋的周末再也没有空下来过。
再就是高三,对于现在的他来说的一周多天前。
大批大批的记者被他拦在了门外,但仍挡不住新闻上铺天盖地的报道,华大知名的一对恩爱的教授夫妻,被枪杀于自家玄关,现场第一目击者和报警人是他们唯一的omega儿子。
凶手未知,作案动机成谜。
附近的监控全成了摆设,凶手的出现和消失都没有任何痕迹,也没有人看到。
警方告诉他,他们一定会追查到底,可直到十一年后,也不曾提供给他新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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