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晕头转向道:“我能问你要一下个人签名吗?”
话音落下,他恨不得自己没有来过这趟,想出来的都是什么拙劣搭讪方式?
谢屿却没有嘲笑他的冒冒失失,语气不亲近不疏远,措辞非常得体,不教任何人挑出可以指摘的地方。
“写在哪里?”他问。
林秋宿放下玫瑰,递过ipad和触控笔,这次签完是真的跑了。
走到路旁长出一片绿叶嫩芽的大树下面,他这才在湿意渐重暖意渐浓的微风中止步,继而打开ipad一瞧。
对方没有顺从地写下名字,无论是玩世不恭的谢屿,还是凛冽随性的Island,他们在今天都暂时消失。
空白的页面里,在一个所有人看不清所写内容的角度,谢屿垂着眼睫,握住笔寥寥涂抹几下。
往上面画了只叼爱心的小狗。
第62章 银灰
F大有非常丰富的校园文化活动,各个学院每周会推送一系列预告,安排主题各异的报告和讲座。
校方也以修素拓分的形式,促动大一大二的学生参与其中,几乎每场活动都不会氛围冷落。
被邀请来的主讲人往常带有一长串头衔,比如某院曾获过国际荣誉的院长,某大学被评选顶级奖项的博士生导师。
而这堂讲座是一次校企合作,性质以分享和交流为主,整个流程不像学术研讨那般规矩正经。
预告只透露了有开发专家负责该活动,讲《燎夜》的玩法拆解和系统设计,以及如何与同赛道的竞品做出区分度。
光这么一行主题内容,吸引了不少同学报名,今天报告厅本来就是满座,谢屿到场后,又陆续有人来旁听。
谢屿自我做介绍时,沿袭行业习惯,使用了一个代称。
他没有用[Island]这个更令大众熟知的名号,而是拆了名字,在屏幕右下角写着[山与]。
宣传没表明开发专家是哪位,大家奔着游戏过来当观众,在乎的是项目内容而不是个人标签,也没注意主讲人的落款称呼。
而且Island没有对外露过脸,谁都没把眼前俊气有礼的青年与圈内个性嚣张的大魔王挂钩。
光是现在这样,场面已经很热闹,报告厅里观众爆满,下课了大半天,还被同学带着疑问求解答。
有的询问新版本迭代思路,有的好奇新英雄的三技能怎么放,还有的打听他和Clear谁才是组内颜值门面。
如果大家知道来的人是Island,这个报告厅根本不够用,校方要另外做准备,还得多派几个安保。
待到终于从人堆里挤出来,谢屿与对接的老师打过招呼,婉拒了去接待室喝杯茶的提议,继而说要在学校里随便逛逛。
实际上当然不是漫无目的到处乱转。
期望目标此刻扛着浮夸的美丽花束,回头率和讨论率非常高,很快就被谢屿找到。
“怕你拎起来太沉,我收敛着买了,但现在看起来好像还是有点重。”谢屿评价。
林秋宿坐在路边的长椅上,人缩到边角,其他凳面空间全被鲜花挤占。
他说:“这重点是沉不沉吗?我走过来的一路上,所有人都停下来行注目礼,我今天可能会上校园新闻。”
说起这个,他再不解:“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塞我一大捧花,你不会难为情?”
谢屿调笑道:“不会啊,别说送花了,只要你不介意,我给你念誓词戴戒指都可以。”
林秋宿:“。”
人与人的脸皮厚度真是天差地别,单方面害羞的林秋宿决定不去刺激这个流氓。
随后他顿了下,后知后觉:“我都没答应你谈恋爱,你在脑补结婚?”
“秋秋年纪小,还在读书,考虑这些是太早。”谢屿说,“但你的这位追求者,已经在社会的大染缸里浸泡好几年了,整天遐想这些才觉得生活还能过得去。”
林秋宿:“……”
谁敢信大半年以前,也就是这个人,自得其乐地住在空荡荡的大平层里。
而且面对自己的惊讶,对方一开始不以为意,故意跑公司加班不愿意回家吃饭。
甚至又臭屁又欠揍,刚见面就主动宣称没兴趣搞感情,即便自己惦记他,也得被他晾着!
靠,风水轮流转,这人现在是说没了自己过不下去吧?
“你刚才说什么?可以复述一遍吗?”林秋宿立即道,“我这次要录音!”
谢屿垂下眼:“喜欢听?这个怎么好意思经常讲,岂不是显得我很不值钱?”
林秋宿“噢”了声,见这招不行,耍赖:“一般般喜欢吧,可以在想我哥的时候把录音发他,保证第二天就能看到他杀回来。”
谢屿道:“那你可能十天小半个月看不到我了,Clear和Island你更偏心哪个?”
林秋宿对他所说的时间段很困惑:“为什么是两个星期见不着你呢?你上了我林观清的黑名单,他怎么说也得防你个十年小半辈子吧?”
谢屿道:“感觉到时候要毁容,那点时间是拿来养伤的,养完了就绕开他撬你家墙角。”
林秋宿“噗嗤”笑了出来,说:“不会吧,《燎夜》组里就剩下你一个门面了,林观清不得顾忌一下老东家的颜值死活?”
“和他弟弟比起来,他才不会管前任上司破不破相。”谢屿说。
不过正好提到了林观清,谢屿问:“你会主动和你哥说想他么?”
林秋宿把玫瑰放到了地上,伸手拍拍身旁的空位,让谢屿也坐下来休息。
与此同时,他回答:“很早以前会的,家里刚出事那会儿,我记得自己每天一睁眼,见不到他的话就要给他打电话。”
谢屿道:“从我认识你开始,好像没见过你这样跟他念叨过。是因为他当时没有处理好?”
林秋宿摇了摇头:“不,他一直做得挺好,但我后来不再那么幼稚,慢慢独立起来了。”
刚被送到叔叔婶婶家的时候,两个大人尽管觉得棘手,但对他还没那么恶劣,至少表面上能过得去。
可他每天都很害怕,好像被留在了爸爸出车祸的那天,在巨大的创伤中始终走不出来。
他没办法从叔叔婶婶身上得到安全感,只有兄长才可以,所以总是往林观清就读的高中门卫室打电话,让保安帮自己找哥哥。
这使林观清迟迟无法放心,即便住宿在学校里,也要隔三差五请假出来,看看林秋宿到底过得好不好。
林秋宿其实不想给对方带来困扰,也在极度的缺乏依赖之际,害怕这样下去对方会厌恶自己。
而且婶婶开始当着他的面,说他是没人要的拖油瓶,还讲林观清总有一天受不了他这个累赘,断了他的生活费送到福利院去。
或许这在大人嘴里是一句挖苦,可年仅八岁的林秋宿当真了。
那时候他可怜兮兮地向老师请教,这里的福利院往哪里走呢?自己要去提前瞧一下新的放学路线。
时隔多年再回顾,他聊起这个,没了那些恐惧感,只觉得当时真的非常脆弱,也很容易上当受骗。
不过是别人几句用来挑拨的刻薄话,他仿佛陷入风雨的温室花朵,瞬间被粗暴地摧折。
怀疑自己不被坚定选择,也怀疑哥哥不会坚定选择自己。
“还好没有跟林观清开过这个口,否则他要被气死。”林秋宿笑着感叹。
从林秋宿说起自己被称为拖油瓶开始,谢屿的脸上没了笑意,听到他如此调侃,沉默半晌后才出声。
“你担心被他嫌麻烦,所以后来不和他讲了,是么?”谢屿问。
林秋宿说:“不能否认有过这个因素,主要还是自己长大了,他想让我黏人一点,我也没办法跟他肉麻。”
谢屿顿了下,一改惯常的散漫语气,淡声道:“抱歉,不应该和你提这个。”
“如果我不想说,可以永远闷在心里。”林秋宿说,“但我今天想尝试讲出来。”
他弯起眼睫:“我能收到花很高兴,发现倾诉其实也很高兴,希望你的心情和我一样好。”
怕对方强行附和,林秋宿扭过头,想观察谢屿是什么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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