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止猛得抬头,在淡黄的灯光下,琥珀的眼睛温暖十足,他唇上被鱼汤裹得水润。
杜簿安心底发痒。
真像只猫。
杜簿安愣了下。
人们常用猫来形容自己觉得可爱的东西,他频频将宣止以猫作拟也无可厚非。
“小猫。”他轻笑。
饱食的餍足顷刻间在宣止脸上消散。
他惊愕地看着杜簿安,嘴唇微微翕张:“……什么猫?”
杜簿安视线下移,落在他摞得干干净净的半盘子鱼骨上,“不是小猫?剔得比猫都干净。”
“我不是猫!”宣止心惊肉跳,反驳得突兀,他口不择言,“不是不许说猫吗?我不说,你也不许说。”
杜簿安未曾料到他这么大反应,缓和气氛道:“不能说?你之前不是还说要给我当小猫?”
宣止怒目圆睁:“不是你先不喜欢了吗?你的猫呢?你不想养了是吧?是不是也要丢掉?”
人类对猫的态度是宣止的红线,他脾气说来就来,杜簿安完全找不到反驳的点。
优良的品质让杜簿安先自省,这场冲突的起源以猫作关键字实在好想:“是因为……我白天不让你说猫?”
宣止眼里那层水雾止住了,一副你不是很清楚吗的表情。
“不是你想的那样,宣止。”杜簿安垂下眼,开诚布公,“你以前大多数时间,只和我聊猫。”
对呀。
先前你只是备选铲屎官,为了考察你,不和你说猫难道说狗?
宣止不明白问题出在哪。
“你一点都不关心我。”杜簿安指责,一项项诉说失职男友的罪状,“平日里消息不回,人也不见。宣止,你会在需要我的时候找我,可我也……很需要你。”
宣止嚣张气焰顿消,他尴尬地舔舔唇,灰溜溜滑落回了被审判的席位。
“你从不分享自己,我想参与你的生活,给予你男朋友应该给予的关心都做不到。”
宣止听不下去了:“你好黏人啊杜簿安。”
他小小吐槽,又怕杜簿安听到,尾音消失在唇边:“比猫都黏人。”
杜簿安只是看着他,宣止舔舔嘴唇,目光躲闪。
他又何曾不知道?但小白和宣止无法同时出现,杜簿安只是把他的缺位的事实指了出来,还没像蛮不讲理的恶霸蛋黄一样狂发脾气。他只是抱怨两句,他又有什么错呢?
归根到底还是自己太菜,时至今日都没能掌握分身技巧。
在宣止的价值观里,只有提供了一定价值,才有被爱的资格,他毫无奉献,人类就会弃他而去。
对人类好,是小猫应尽的义务和责任,他的人类因为他的分身乏术在阴暗角落里幽怨委屈,他真是只无能的猫!
“我……”
我可以试试!宣止暗暗握拳。实践出真知,等不及了,他必将会在实战中成长!
宣止雄赳赳气昂昂地认错:“我错了!我保证,绝不再犯!”
他窜到对面,拉小手,贴小脸。这都是杜簿安教他的,拿来反制并不过分。
杜簿安的眼睛仍是垂着,宣止对人类的保护欲蹭蹭上涨。杜簿安手指僵硬,被带动在宣止脸上滑动时显得很无力,透着股受到伤害后的无措。
“杜簿安?”他小心轻声地问,“我没有看手机的习惯,有时候忙起来也看不到手机,但以后——”
“撒谎。”杜簿安说,“周一下午,周二上午,周四整天,周五和周末,你几乎每日都会往A大跑。”
宣止都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在杜簿安面前晃悠过,小心眼的人类整天都在用脑容量记些什么东西?
宣止哑口无言,干干巴巴祭出老借口。
“我……找伯医生。”
他说:“现在也找你。”
第六十八章
……也找你。
杜簿安的心理防线崩塌得很快。
他像一只流浪了许久的狗,扒在别人家窗口羡慕地看着内部暖融融的灯光和食物,这时候他肯硬下心肠,露出狰狞的獠牙。等转头真的闻到了肉香,又能不计前嫌地乔装出无害模样。
宣止给予的温暖时断时续,他就一次次患得患失。
等杜簿安再抬起头,宣止看到的又是男人粉饰太平的笑颜。杜簿安大手曲张,裹住宣止小半张脸,食指拇指捏着脸颊肉,狠狠一提。
“下不为例。”
宣止甜丝丝地想,杜簿安真好。
他就势把自己的碗筷搬过来,和好脾气的人类挤在一边,肩膀挨着肩膀,方便了亲密互动。
杜簿安见他爱吃鱼,夹了块鱼,悉心剔下鱼刺,放到宣止碗里。
宣止一秒都没耽误。
杜簿安享受到被需要的感觉,他一块块投喂小男友,小男友很受用,直到他看到宣止手边碗盘鱼骨堆积得比他剔得要多上一倍。
杜簿安并非熟练工,小猫也没有眼巴巴地只等人投喂,杜簿安上供一块的间隙里,宣止能吃三块。
物种压制,概莫如是。
杜簿安受挫地停下不自量力的投喂,“我是不是拖了你的后腿?”
小猫嚼嚼嚼:“没有啊。”
他投桃报李:“换我来给你挑?”
杜簿安不逞能:“不了,我怕我跟不上你的速度。”
宣止一口闷掉最后的鱼汤,杜簿安舀干砂锅里剩下的米饭,两人分工协作。宣止以一己之力拉快了两人的进食速度,这顿饭吃得像打仗,不过半个小时,桌面一扫而空。
临外出前,宣止吃得满头大汗,又被披上碍事的毛边帽子,他抗议无效,发誓下次再也不幻化带帽子的外套。
杜簿安前台付钱,宣止默默给小本本再加一笔账,他分配公平,下顿饭就该自己请了。
乱飞的帽子毛遮盖住了宣止的视线,也让宣止无法呼吸,杜簿安在前面牵着他走。距离A大路程不短,宣止呸呸吐毛,“我们要走回去吗?”
烤鱼店开在人潮汹涌的商业街,正值晚高峰,路况实时堵成了骇人的深红。杜簿安打开导航,“坐地铁吧。”
宣止:“嗯……啊?”
杜簿安没拉动人,小男友死死定在原地,睁圆了眼睛。
“地铁?”宣止牙牙学语,暗自叫遭。
宣止在人类世界没有官方记录的正式身份,他的手机卡是伯医生办的,他的银行卡也是伯医生办的,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身份认证,都假借了伯医生之手,足够宣止在社会上草草维生。
但时间有限,伯医生不可能面面俱到,有很多非必要的应用都被伯医生省略掉了。
比如地铁卡。
“打车好不好?”宣止挣扎。
“人太多了,”杜簿安给他看,“排到200号了。”
“唔……”宣止一意孤行,“那我们在这里等等吧。”
“估计要等到晚高峰过去,又想赶门禁了?”杜簿安搜索其他行程,“公交也行,但要比地铁多走上一公里。地铁站就在前面,走吧。”
宣止头皮发麻,他也坐不了公交。
伯医生怕初入社会的小猫弄不懂公共交通线路,地铁公交都没办。
宣止像耍赖的小孩,任杜簿安往前牵着走,杜簿安只当他贪懒,两人手臂拉扯着摇晃,又别有一番趣味。
地铁近在咫尺,两人上了台阶,甚至能隐隐听到地下地铁播报的广播。黑户小猫耗尽了毕生的演技,他迅速捂了肚子,为难中透着惊慌:“我有点撑,要不我们走回去吧杜簿安。”
在这一点上,宣止劣迹斑斑,急中生智的借口阴差阳错让杜簿安上了心,他紧张地摸摸宣止的圆肚子,“又吃撑了?”
宣止屈辱地点头。
杜簿安转而搜索最近的药店,一手扶着他的腰,小心谨慎地带着人碎步赶路。
“一个没看住。”他叹气,“怎么像个小孩一样。”
宣止也硬着头皮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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