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簿安漆黑的眸子保持着一定的规律从左至右地转动,一行行核对程序框中的代码。
宣止保持安静,只探出一根手指,没收了杜簿安的小皮套,左右上下拉扯,旁观杜簿安深陷报错地狱。
修bug嘛,张仰青习以为常。
“别倔了班儿,楚学姐又不急,收了收了,一会儿再看说不定就找着原因了。”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宣止深以为然。
田螺小猫从玩弄皮套的大业中腾出一只手,化身桌面清理大师,它把杜簿安的东西拢到一起,塞进明面上没了猫毛的包里。
杜簿安自暴自弃地砸进椅背里,低沉地“嗯”了一下,保存进度,扣上电脑。
宣止一只手同时抓了太多的书,手心汗渍未干,杜簿安这一靠不知挑动了他哪根神经,手劲一松,噼里啪啦全摔在桌上。
其中一里夹着厚厚的资料,天女散花似的铺开。
一张标题为《浅析TNR方法控制流浪猫数量可行性》的分析报告正正摆在宣止面前。
宣止不由自主地往下翻了一页。
《X大TNR救助模式探索成功案例分析》
《……申请书》
宣止只来得及看清最后三个字,杜簿安一手把所有资料统统收走,他还残留着方才焦躁的低气压,对上宣止懵然的视线,无奈一笑。
“别看了,小学长。不想吃饭了?帮忙收拾一下。”
“哦,哦。”
这么一长串,宣止只看懂了流浪猫三个字,刚想问这些是什么意思,但他一想到猫,大脑自动跳转到最具有刺激性的交/配决斗小视频。
他还没来得及看到最精彩刺激的部分。
到底谁赢了?
……
“谁赢了?”
伯医生:“什么?”
“你发给我的视频。”宣止急切需要一个答案,“我昨天白天只看了一半,晚上回家就给忘了。公猫和母猫,它俩谁赢了?”
他们正坐在出租车上,启程前往鼠妖兄弟的住所。伯医生身高腿长,后座容不下他,宣止从后往前揪着他的肩领,非问出个结果。
伯医生根本没看过那个视频,他透过后视镜深深地看小猫一眼:“回去自己看。”
宣止较真:“视频是很好看,可是伯医生,那还是两只猫,并不能回答我的疑问。”
小猫妖瞥了眼近在咫尺的司机,隐晦含糊道:“我想知道的是……那个。”
司机还是好奇地看他一眼。
宣止脸上一红,立刻闭上嘴,把目光投出窗外。
唉。
躲不过。
孩子长大了,这是每个家长必经的尴尬。
伯医生长长叹了口气:“我回去整理一下,稍后发给你。”
宣止:“整理什么?还是视频吗?”
伯医生:“宣止。闭嘴。”
宣止又讪讪转向窗外。
仓实仓硕居住的地方有些年头了,比A大的家属院还要老旧一些。
宣止和伯医生远远就看到仓实弓着老腰,焦虑地在街头打转。
就是不知道有几分是在担忧弟弟的未来,有几分是为了即将见到猫而忧惧。
宣止下车时的忐忑不比仓实少,但事实证明,仓实的抗压能力相比昨天有着明显提升。
他今天做足了心理准备,除了略显僵硬,再没了躲闪的小动作。他带着两人七拐八拐,深入到最里的一栋。
老楼整体只有五层,两只鼠妖住在一层。
宣止进门后大开眼界。
整个空间被分隔开来,饲养区占地最大,叠放着成排的鼠仓鼠笼,小鼠在笼内吱吱乱窜,一张小小的桌子淹没在笼海里。
桌子同样分为两部分,一边零零散散地铺着几个透明盒子,和昨日装仓硕的盒子毫无二致,联系仓实昨天对生活的口述,应该是正准备打包小鼠。
另一边摆着台款式老旧的电脑,鼠妖卖鼠的生意火爆,店铺后台的红点以分钟为节点往外冒。
仓实挡住宣止探究的目光,唯恐他嫌弃自己心不诚:“我们今天不忙,不忙。我带您看……您随便看……”
宣止一一略过满屋各式各样的老鼠。
或许是这群鼠崽子初生牛犊不怕虎,也或许是它们根本没认出披着人皮的猫,老鼠们上蹿下跳,颇有人来疯的精神。
比两只鼠妖出息多了。
宣止从未一次性见过这么多的老鼠,他被老鼠们簇拥着,爪子发痒,几乎有种血脉觉醒的错觉。
一墙之隔是囤货区。
鼠妖的店铺也售卖养鼠的配套用品,收纳箱,陶瓷碗,食盆水壶,各式置物架,躲避屋,隧道……
堆得像个垃圾场。
室内留出的活动空间不大,整个屋子确实乏善可陈。
“你们住在哪?”
仓实不好意思一笑:“这儿算是我们的工作室,我们还租了下面的地下室,简单收拾了下,晚上睡在那儿。”
宣止内心感叹:还真是货真价实的鼠洞。
他左右张望:“你弟弟呢?”
怪事。
仓实找了一圈,仍不见鼠影,大声呼唤:“仓硕,仓硕——奇怪了,躲哪去了?”
“你没……”宣止狠狠咬住舌头。
谁会把弟弟关在笼子里?
伯医生:“躲起来了。”
仓实急昏了头:“小耗崽子,昨天答应得好好的,怎么临阵反悔了?仓硕——仓硕——”
要想在这个杂物堆积的垃圾场找到一只自由活动的小小仓鼠可不容易。
宣止并不气馁:“也不一定要见到它本人,只要能沟通就好。我们现在说话它能听到吧?化形其实……”
伯医生按下他的肩膀,微微摇了摇头。
不能说?
宣止脑海中闪过四个大字。
商业机密。
伯医生接下宣止未说完的话,一语双关:“其实无法急于一时,宣止需要对它有所了解,慢慢引导。”
宣止:“它……变回仓鼠后你们是怎么沟通的?除了还有其他更方便的沟通方式吗?仓硕能打字吗?这样我们可以线上交流,我有些问题想问它。”
仓实再度哽住,上次见到他如此表情,还是宣止问他,仓硕是否怕猫。
这次的哽咽里还掺杂着一丝羞愧。
“仓硕他……不识字。”
“不是做生意吗?你没教他认字吗?!”
仓实摩挲着手掌:“他、他天资不是很好,一看书脑袋疼。左右我们兄弟形影不离,我识字就够了。平日客服、进货和饲养繁育小鼠主要由我来做,他负责打包还有一些后勤工作。”
宣止无言以对。
仓硕在数十只老鼠的掩护下,犹如水滴沉进了大海,小猫引以为傲的嗅觉完全失灵。
宣止有气无力:“先把它找出来吧。”
伯医生突然双指叩击桌面,扬声道:“既然仓硕不肯露面,那我们就先回去吧。”
仓实讶然:“别、别走啊。他昨天答应了的,他承诺克服心理障碍,积极接受治疗。伯医生,你们再等等,我马上就把他叫出来。”
伯医生无声摇头,小幅度指了指手机。
仓实瞬间会意,干干张嘴后,开口仍旧卑微:“很快的,我跟他好好说说,他很懂事,你们就稍等我一小会儿。”
一派念唱作打,鼠妖假意挽留,伯医生带着宣止离开时特地重重关上了门。
屋内重回寂静。
偶有笼中小鼠窸窣爬动。
“吱。吱。”
仓实骤然抬头。
他认得出弟弟的叫声。
一只堪称肥硕的仓鼠从犄角旮旯挤出来,它藏得太深了,这里打两周前就再未打扫过,仓鼠两侧胡须挂了两坨厚厚的灰。
仓硕小心翼翼路过,却没见哥哥指责它。
仓实在看手机。
“出来了吗?”
“伯医生神机妙算,他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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