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习惯设闹钟,睁眼便是太阳西斜,一天的时间匆匆而过。
宣止猫躯一震。
来不及还书,他把整摞书一股脑塞给管理员,往校外飞奔。
只剩十五分钟,宣止将将赶到,杜簿安的新公司离马路还有段距离,宣止下了车继续狂奔。
最后五十米,宣止缓下脚步调整呼吸,对着旁边店铺的玻璃窗整理被吹乱的头发,他没看招牌,只觉得店内柜台上似乎有什么小物件在夕阳下闪闪发光。
宣止定睛一瞧。
“在看戒指?”
杜簿安在身后淡淡道。
明明还有三分钟!
宣止惊呼:“杜簿安!你怎么早退!”
第六十七章
杜簿安外罩层黑灰的厚袄,拉链半开,内里是套正式的小西装。
第一天上班总要正式些。
他早上换衣服时,宣止正在干饭,它吃得专注,多余的一眼都没分给人类。宣止一般不关心杜簿安的着装,小猫靠气味认人,只有人才会靠衣装。
但此时,在冷冽的空气里,夕阳为他的人类镀了层金边,他缓步而来,看样子等候已久。
“杜簿安!你怎么早退!”
“在楼上看到你了。”杜簿安把羽绒服后的帽子给宣止扣上,还严丝合缝地扣好了每一颗扣子。“跑这么急,又没催你。”
帽檐上白乎乎的软毛手感很好,杜簿安多摸了两下。
像他的猫。
“杜簿安,你怎么这么早就下来了?”猫咖里最擅长摸鱼的暹罗都不会提前这么长时间离开工作区域。
杜簿安:“我是实习生,活做完了就可以提前走。”
关系户入职的小猫若有所思地点头。
杜簿安侧过身替宣止挡着风,看向宣止照镜子的方向:“喜欢?”
宣止倒退两步,这才看清店铺的招牌。
是家珠宝店。
他方才照镜子的玻璃后方,摆着钻石戒指。一排排,在阳光的折射下熠熠发光。
赵铭没买过贵重的礼物,宣止全然不知戒指在情侣间的意义,他对戒指没有特殊的感情,小猫只是下意识会被闪亮的东西吸引。
宣止定睛看每款钻石的大小,听杜簿安问他:“想要哪个?”
他眼也不眨地指向一颗硕大无比的钻石,它无疑是在场款式最复杂、最大块的一枚。
戒指底座是一只蜘蛛,这块大钻石镶嵌在蜘蛛的腹部,蜘蛛八只脚左右对称分布,各自雕刻着繁复的花纹。但最可观的是它的宽度,戴起来完全可以完整覆盖到相邻两根手指。
杜簿安迟疑了,他难得和宣止不在同一阵线:“是不是太……夸张了。”
宣止美滋滋欣赏:“漂亮。”
杜簿安引着他去看旁边略显素净的款式,“这款也不错。”
宣止眼珠子挂在蜘蛛上了,敷衍地瞥过杜簿安手指的方向,嫌弃道:“太暗。”
杜簿安头一次麻了头皮,他拉走了依依不舍的宣止,“店里还有别的,陪我看看。”
店内灯光一定有些讲究,宣止一进店就花了眼,看哪哪亮,区别只在于亮光的大小。他的蜘蛛不再那么显眼了,杜簿安的推荐就入了心。
柜姐摸不准两人的关系,试探地问:“您是要买……”
杜簿安的视线徘徊在宣止身上,宣止托着下巴趴在柜台上,在各类戒指里徜徉。
柜姐仍不确定:“您是要看……对戒吗?”
宣止对比来对比去,还是觉得蜘蛛最大,他翩翩而去,回到了蜘蛛面前。
隔着玻璃反着看,蜘蛛的签码被挡住了,现今站在柜台正面,比蜘蛛更醒目的是蜘蛛的价格标签。宣止数了一长串,偷偷和郎渠给的巨款对比。
个、十、百、千……
差点清零!!
这块会发光的石头究竟有着怎样的天价!小猫一个激灵,抓住杜簿安转身就跑。
杜簿安一头雾水,就见小男友双手挤住自己的脑袋,迫使自己左右摇头。
宣止严肃认真地要求他:“不许买蜘蛛。”
“其他也不买了?”
宣止顿了顿,满店的亮闪闪在心中一过:“以后再买。”
杜簿安说得很慢:“以后?”
宣止信誓旦旦:“以后。等我赚了钱,给你买两个蜘蛛!”
“……”
杜簿安哽了哽:“好。”
自己挑起来的事自己摆平,杜簿安朝宣止伸出手,宣止被他调教得很好,毫不扭捏地和人类十指相扣。
“下午怎么没消息?”杜簿安把人拉走,不经意地转移话题,“看得入迷了?”
宣止羞愧:“不是……杜簿安,我睡着了。”
小猫在人类社会浸淫已久,开始学会了推卸责任:“一定是你乱说话,你非要说我去图书馆睡觉,本来我没有睡意的。”
杜簿安侧过头,掩饰性地比宣止快了半步,忍住没笑出声。
“我们去哪?”
杜簿安牵着他引路:“同事说周边有一家烤鱼味道不错,带你去吃。”
他余光瞧着宣止的反应,不出所料地看到一双迅速放光的圆眼睛。
像猫。
他思绪短暂发散了一瞬,摇摇头。
宣止是宣止,猫是猫。
说是周边,走起来也有两条街了。宣止帽檐上的一圈猫毛东倒西歪,向里汇聚,他摇头晃脑,与街上的风作斗争,趁别人不注意,间歇性鼓着腮帮子呼呼地和风对吹。
进到店铺,宣止实在忍受不了,麻利地把帽子掀下去,他睫毛上挂了一排水珠,众星拱月围绕着那双琥珀眼睛。
睫毛沾水黏黏的,宣止不停揉眼,就听杜簿安问他:“要什么鱼?”
服务员帮忙菜单:“我们推荐顾客试一下湄公鱼,我们店的招牌,刺少,吃起来也方便。”
“宣止?”
“我都行。”宣止不讲究,猫吃鱼还要怕刺?
鱼先烤过,鱼骨烤至焦褐,透着股烟熏的焦香。鱼皮脆肉嫩,在加工过程中牢牢锁住汁水,再放进盘里小火慢炖,筷子轻轻一戳肉就顺着纹理掉下来,沾着汤汁滚进锅底的宽粉里。
杜簿安对鱼的兴趣不大:“宣止,你白天去A大,是来找我?”
宣止还叼着鱼,舌头灵巧,不费什么力气吐出两三根大刺。他来不及回答,手比脑子快,先一步又拆卸了一块鱼肉送进嘴里。
杜簿安无奈:“慢点。”
鱼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盘子堆积成山,他们对坐,隔着缥缈的、带着香气的烟雾,杜簿安给宣止道歉。
“小学长,我是不是凶错你了?”狡猾的东西,惯来会在调侃和拉近距离时换成暧昧的称呼。
“不是。”宣止打破他的自说自话,“我是去看书的。”
“你们学校的图书馆不是更近?”
宣止转着眼诡辩:“我昨天睡在伯医生工作室,A大更近些。”
伯医生作为借口历来万能,杜簿安没再反驳,宣止心安理得地埋头去吃。今天是海鲜大宴,连饭都是鱼汤捞饭,宣止满意得很,他招呼杜簿安一起吃,堵上人类的嘴。
骗子。
在宣止看不到的角度,杜簿安沉了脸。
他开过那间工作室里每一扇门,没有可供休息的地方。
他有种无处着力的惶恐,面前的宣止也如烟似雾,抓不住也参不透。
“宣止。”
小猫忙呢,“嗯?”
杜簿安死死握着茶杯。
深究宣止喜欢去哪个学校的图书馆有什么意义?在哪儿住又关他什么事?即便是男友也没有义务随时随地汇报行程。
杜簿安淡淡地憋屈,宣止不曾言说的都是细枝末节的小事,他一一往出揪着不放,斤斤计较,惹人厌烦。
他不上不下地憋着,那头喝干了一晚鱼汤,只留下了晶亮圆润的米饭。
杜簿安努力让自己的话没那么生硬,“今晚不赶时间,我送你回去,顺便带我在X大逛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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