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止熟门熟路地去抽饮水机柜里的一次性纸杯,被伯医生捏住手腕:“跑了一路,等会再喝。”
被伯医生捏住的感觉和被杜簿安捏住又不一样,后者是不由自主,是被掌控,前者则有些毛骨悚然。伯恩山本就是大型犬,变换为人之后体型也略大,宣止无论是猫形还是人形,被伯医生管教时都有一种遭遇天敌的小动物的危机感。
“有人丢猫!”宣止义愤填膺。
伯医生拧眉:“谁?”
“不知道,我没看见。”宣止回忆着,“学校这两天多了不少幼崽,好小,比我刚到……家时还要小。”他含糊带过那些不快的回忆。
“今天又丢了一窝小猫,有好多人,学校外面的人,她们混进来,还带了两箱小猫吃的东西,但是好小,伯医生,它们只有我的手掌大。”宣止举起手掌试图生动地比出个长短。
“没有母猫照顾,幼崽在外面很难活下来。”伯医生沉吟。
“学校里没有母猫待产,伯医生,到底怎么回事?”
伯医生没有断言:“我去查查。”
“幼崽已经死掉一批了,学校养不了这么多猫,幼崽会死,我们也会挨饿。”这也是宣止寻求帮助的原因之一,“学校里的猫越来越多,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迁来的,很多我都叫不上名字,除了食堂那边,很多猫有时候都会挨饿。”
伯医生看了他一眼:“你也挨饿了吗?”
宣止顿住,没回答,干巴巴眨了眨眼。
“下次没东西吃来找我。”伯医生揉他的头。
“嗯。”宣止囫囵应声。
伯医生又问:“有多少幼崽?”
遗弃幼崽的人从不同的校门混入,遗弃的地方也不尽相同,校外的爱心人士把它们尽可能聚在了一起,宣止自己也叼来了不少,他数过,“快三十只。”
“这个趋势,还会更多。”伯医生心知肚明。
“怎么办伯医生,”宣止瞪大了眼睛,“我是公猫。”
伯医生笑得很开怀。
“你是母猫也救不了这么多小猫。不用着急,一会我们先把几只体弱撑不住的送到工作室,我不能一直在这儿,也顾不了这么多,那边有人留了食物,崽子们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事,这几天路过的母猫说不定也能叼走几只,剩下的你先看顾几天,我来想办法。”
“好。”宣止红了脸,小声嘀咕,“别笑了。”
他们拢共带回了六七只虚弱的猫崽,其中一只黑白花是偷渡的,它扒住宣止的裤脚,两三下爬到膝盖,在雪白的裤子上抓了好几道泥土爪印。宣止气愤跺脚,猫崽下滑到脚踝,横在鞋面上,被伯医生捏住后颈皮提溜起来。
比拎宣止还容易。
伯医生晃动黑白花,黑白花的眼睛已经挣开了,在黑夜里散出绿色的光。
“开了点灵智。”接下来就要靠机缘了。
宣止看不出这些,他没什么追求,化形之后懒散度日,全靠同行救济。黑白花也本能感觉到精怪强大的气息,叫得凄惨。
伯医生吓到它了。
宣止把它从解救下来,捧在手里,惊叹道:“它怎么这么大!”
黑白花身体强壮,比同窝的猫崽大上一圈,也像是短了吃食,还能在伯医生手里自己荡出秋千。
它不在拟定的救济范围里,宣止头一次见到未化形只开灵智的小猫,左右手捏了个新鲜就放回了地上。
伯医生沉默半晌,决定给这小东西一个机会:“带上吧,好容易开了灵智,别死了。”
伯医生单手拎着一袋子叽叽叫的猫崽,工作室没储备幼猫的食物,他在爱心人士留下的物资里抓了两瓶幼猫专用奶,单手连着装猫的袋子一起提了,另一只手同宣止挥了挥算是告别。
宣止翻查了剩余的物资,基本都是奶和幼猫专用猫粮,很营养,但长不出手的幼猫根本无法打开包装,也不知道那些人是不是安排了人定时回来喂猫。
还好我有手。
他炫耀地把五根指头展示给猫崽看。
宣止今晚没回宿舍,他变回猫身在猫崽中间趴好,下腹很快横七竖八钻了几只进来取暖。
宣止眺望宿舍方向,不知道校花今晚会不会找它。
应该不会,流浪猫之间的友谊没有这么坚固。它低头把几只叠在身下的排列整齐。
硌到我了。
宣止第二天被猫崽咬醒,猫崽仍旧妄图从他身下吸取并不存在的东西。
喂猫之前,宣止混进最近的教学楼寻了个厕所变成人形,再奔回来拧盒子。他出于好奇,先替猫崽们尝了尝味道,可惜吃惯了添加剂的宣止只觉得寡淡。
他对幼猫的食量没有概念,先倒了半盆试水,看猫崽哄抢干净,再补了半盆,顷刻间盆底又空得发光。
宣止戳猫崽臌胀的肚子:“……”
幼猫不知饥饱,只要有食物统统塞进嘴巴里。
“乖乖,别吃了,我晚上再来看你们。”宣止愣住,想了想,“不行,你们可不能叫乖乖。”
“什么不能?”
“因为那是——”声音很熟悉,宣止及时住口,扭头回望,“杜簿安?”
杜簿安扶稳受了惊吓险些摔倒的宣止:“小学长,小心。”
“又见面了,”杜簿安勾起嘴角,“还记得我。”
宣止有些尴尬地站稳:“不用扶。”猫怎么可能会摔倒。
宣止手里还握着空奶瓶,杜簿安问:“来看猫?”
宣止在脑内系统性过了一遍自己编过的胡话:“嗯。”他拧好瓶盖,对准垃圾桶投篮,“路过看到,怕它们活不下去。”
他反问:“你怎么在这儿?”
杜簿安摇动手机,手机还未息屏,强光直射下有些失真。宣止瞳孔逐渐尖细,看清了杜簿安的屏幕。
是照相机。
杜簿安:“来拍几张证件照,给它们找找领养。”
小学长看他的眼神似乎有些奇怪,欲言又止:“你不打算领养它们吗?”
杜簿安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一只歪着头的白色小猫:“不了,我有猫了。”
小学长的眼神更奇怪了:“你已经养猫了?”
那是一种很微妙的情绪,发现正在犹豫是否购买的心仪商品已售空的惋惜和愤慨。
杜簿安摇头:“准备养。”
宣止松了口气,嘴角都露出几分笑意,他上前几步捡起投空的奶瓶,亲手扔进垃圾桶里,“你喜欢猫吗?”
宣止问得状似漫不经心,这几乎显而易见,如果不喜欢猫,杜簿安也不会为小猫找领养,更不会计划养猫。但他还是要问这么一句,只是想听那句既定的答案亲口从杜簿安嘴里说出来。
杜簿安没有贸然回答。
宣止近距离二度投篮成功,手臂就着投篮后的弧度放松摇摆,嘴边还有笑,他们身后就是成群的猫崽。
杜簿安盯着他瞧。
宣止的问题没什么营养,但这是相识以来向他提出的第一个问题,小学长第一次对他感兴趣。
杜簿安喉结滑动:“不,我不喜欢猫。”
宣止正美滋滋等夸,闻言整只猫凝固住。
你……不是说过喜欢我吗?
他默背三遍“宣止”的人设,才吞下滔天的愤怒,忍住当庭对质的冲动:“你!”
小猫气到发抖,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淬金,几近燃烧。
小学长是真的很喜欢猫。
杜簿安失笑,马上去哄:“之前对猫没太大的兴趣,最近突然和学校里一只猫频频偶遇,突然才觉得养一只猫似乎也能满足我的需求。”
宣止一身的火焰刹那熄灭,手足无措:“什么意思……”
“它的眼睛和你一样,也是金色的。”杜簿安深深凝视宣止的眼睛。小学长不懂得掩饰自己的情绪,如火的金在三言两语之间凝固在璀璨的眸子里,似乎炸出了漂亮的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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