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梧怎么可能看不出谢无声身上曾留下的魔气痕迹,就连那日的争执他也听说了几分,只是作为长辈,能说的能做的他都做了,总不好亲自现身搅乱自己弟子的亲缘:“你的身份玉牌,整座藏书阁只有一个地方你去不得。”
“你现如今的状态,为师也认为你去不得。”
藏书阁面向各峰开放,所有弟子大部分都可观看,只有一个地方,就连各峰长老都没有资格进出的,除非是三大峰主,谁也不能去上古禁书的区域。苍梧便是有这个资格的人之一。谢无声自然明白,他的师父不会这么轻易的同意他去禁区,他也无所谓的放下手里的草药学的书,把书名记在已经写了长长一串的书单上,然后继续翻阅下一本。
苍梧看着他手里与法阵毫不相关的《异闻录》,只觉得身上灵脉行进都有些受阻,他自然明白自己的弟子是个什么脾性,捏了捏眼角做出了妥协:“若是你三年内能连进两阶,突破分神,我便允许你进去禁区三天。”
谢无声啪一下合上手中的书,眼神倏然有光:“一言为定。”
苍梧背手,沧桑应答:“绝不反悔。”
谢无声闭关。
闭关前他招来师门弟子:“托你件事。”小师弟恭恭敬敬:“师兄请说,师弟务必办好。”谢无声从袖口小心翼翼拿出一叠叠好的纸,纸被还透着墨迹:“麻烦你将它送到药,”
沈厝那小没良心的一年多了,不说给他透露出一点和好的意思,就连说要来见见他的试探都没有,现在他倒是巴巴的把东西送过去了,若是还在生气不收到好,要是收了,三年不见,下次见面他对沈厝的修为依旧毫无办法,岂不是在沈厝面前丢了脸。
谢无声又把那叠纸收了回去:“不好意思,我不送了,麻烦小师弟了。”小师弟本就是要下山运输东西,闻言立马摆手:“不麻烦不麻烦的,本就是顺手的事。”谢无声赠了一些灵石与小师弟:“不送东西了,便麻烦小师弟帮我看一眼药修,沈厝。”
小师弟收了东西,应声而去,回来的时候带来了好消息:“沈师兄挺好的,听说他一年前去采药回来后,便一直致力于修习和研学药理,我也偷偷去看了一眼,面色红润,挺好的。”
谢无声谢过小师弟,他听闻沈厝过的好,心下便安稳,一听说他面色红润,心里又气恼,合着吵了架生气着急的只有他谢无声一个,沈厝那个心大的倒是什么也不往心里去,日子过的还挺滋润。
谢无声恼着闭关,他赌气发誓,沈厝若是不来见他,他便也不去见那个小白眼狼。
两年半的时光眨眼而逝,谢无声不愧是能与恒煜相媲美的天才,短短两年多便连跳三阶,突破分神那天,苍梧还没来得及为他高兴,便被谢无声借抢了玉牌,直冲藏书阁。
谢无声在藏书阁没日没夜的又翻了半年的禁书,终于翻到了修竹曾与他提过的那分灵灌体之法。
那阵法残缺不全,谢无声便泡在书室用各色灵血,一遍遍试法修补,直到第两千六百五十七次,由谢无声灵血,苍梧分魂灵玉作为阵眼,勾出了分灵法阵。
阵法生效,灵气修为于谢无声的灵脉溢出,金丹脱体引气,那些由谢无声吸收炼化的灵气又从他体内分离而出,犹如附骨之肉被人用刀具片片从骨上划下,他生受剥骨之刑,锥心之痛,咽不下的心口血从嘴边溢出。
境界尤在,修为骤降,谢无声却笑了出来。
此数经年,他终得偿所愿。
第37章
今朝如旧37
那颗凝了谢无声三分之一修为的凝珠,光滑璀璨,内里流淌着纯白的修为,是谢无声十几年如一日反复在体内炼化的灵气凝聚而成,就连谢无声喷在上面的血都被隔绝开来,不染纤尘。
谢无声小心翼翼的用隔绝灵气的玉瓶装入凝珠,他迫不及待的就想下山去找沈厝,披头散发,衣襟染血的都跑到门口了,又捏着玉瓶不紧不慢的退了回来。
谢无声的卧室门前有面巨大的水凝镜,是他特意和小师姐盛风月偷学的法术,以水幻镜,凝照人身,当日盛风月只是在溪边凝了个巴掌大的镜子整理鬓发,谢无声看了两眼后送了些姑娘家的东西,回来便放了个比人还要高的镜子在房中。
他如往常去见沈厝一般,站在这面镜子前捏了个清洁法术,清理了衣衫上的血迹,又拿了顶玉冠绾发,玉串竖下,藏在长发中隐隐约约,谢无声弄好后对着镜子看了又看,觉得有点过分庄重了。
抬手拆了玉冠后,瞥见衣摆处的褶皱后,又换了一身淡青色的广袖长衫,广袖妨碍执笔画阵,却实在飘逸,淡青色与药修校服相配,谢无声满意的也随之换了身上的配饰,最后左挑右选了半晌,还是拿了根碧玉玉簪束了高发,比马尾稳重,又比玉冠随意,配着这身服饰,端是一个翩翩君子。
谢无声满意的揣着玉瓶出去,这次都跨出门了又退了回来。
他握着自己的师门玉牌输送灵力,不久对面便传来当日当值弟子的声音:“谢师兄有何事吩咐?”谢无声不是第一次用传声法阵,只是不知为何这次口舌干燥,喉咙发紧,竟然轻咳了一下才发出音:“出关这段时间,可有人找我?”
闭关之时,门内外的大多数人均有耳闻,就算有要事也走不到谢无声这里来,更何况还有个苍梧给他兜着底,实在需要谢无声做决断的事,苍梧基本就一锤定音了,只是私事上便留了一名弟子记录访客。
传声玉牌处传来锡锡索索的翻阅声,小弟子翻阅着谢无声的记录,好一会儿传来:“没人,师兄。”谢无声不可置信的问了句:“没人?”
小弟子暗暗叫苦,谢师兄那张嘴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也就苍梧长老对他的第一个也是关门弟子关怀备至,根本看不到谢师兄身上的缺点,上次他三言两语把孔缺气得跳脚,差点要把无量峰都给炸了,最后还是被修竹给扛回去,恒煜亲自教训了一通,不过说是教训,大概也就是拘在身边让人端茶倒水几日罢了。
满宗门上下,早就对恒煜溺爱孔缺见怪不怪了。
不过好在谢师兄平日冷脸惯了,只要不招惹他,通常也不会挨训,小师弟惴着一颗心,不知道今日这泼天倒霉会不会落到自己头上,紧张的又重复了一遍:“是的,近几个月都没人。”
“上次闭关至今那?”
“重大的事件,师傅已经处理过了,道友拜访之类的,上次已经汇报给你了。”
谢无声不死心:“这几日就没什么外门的人来找我吗?”
小弟子非常实诚的又翻了一遍记录本:“没有。”
手指捏紧玉牌,粉白的指节发白,谢无声恼的声音都低了下去:“多谢。”小弟子干脆利落的就断了连线。
谢无声站在门口,一手捏着玉牌,一手摸着袍子里的玉瓶,就僵在那里,脸色一会青一会白的变幻莫测,变来变去最后变成了恨恨的咬牙:“没良心的王八蛋,我就欠你的。”他不再犹豫,推门就往山下去。
谢无声脚程很快,但越是到外门便是越慢,他将近三四年没见过沈厝了,一开始也没想冷对方那么久,他就是想等沈厝一个低头,想让对方来哄哄自己,他才好把人抱在怀里,谋取一些平日不给他的福利。
可他实在没想到,沈厝这次这么能忍,谢无声诸事缠身的时候不是没动过去偷偷看沈厝一眼的念头,可他什么都拿不出来,去见了又如何,两个人对着没能解决的问题,互相大眼瞪着小眼,再吵一架吗?这么一想,相见的念头便又淡了下去。
可如今,谢无声面对越来越进的古朴大门,还有层层叠叠的药架,整个外门从门口就能嗅到浓浓的药香,各色半干不湿的药草铺满了每个圆圆的簸箕,层层叠叠的遮挡着视线。
谢无声莫名的感到几分紧张,这几年沈厝会不会变瘦了,会不会憔悴了,修为,修为算了,涨不涨的都没事,他捏了捏手里的玉瓶,眼底都要带上笑,修为不重要了,从此以后,只要谢无声活着一天,沈厝就不会在此事上再被人诟病。
沈厝提出结契那一天,谢无声就想好了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分一半给沈厝,宝物修为性命美好,都给沈厝。危险雷劫刁难苦痛,留给自己。他们该行的,是灵魂交融的结契,而不是修行界每个人都能举办的大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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