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厝见她一副做贼的样子,忍不住扑哧一下笑了出来,伸手过去般徐娘快要湿透的袖口往上挽了挽,故意道:“你昨天不是还和我说他是好人,怎么今天就换成了这幅模样。你这样可为老不尊。”徐娘把手上的水珠往沈厝脸上一甩,沈厝啊了一声,闭着眼去挡,她笑骂着:“小兔崽子,现在都敢和我打趣了。”
小翠也忍不住搭腔:“徐姐,他这是笑话你上年纪那。”
沈厝立马蹦开,跑到两人中间,掬了一碰水虚虚的泼向小翠:“姐姐,她胡说,我才没那个意思,你看她能说出这个话,她才是早就生了这个心。”这两个早就是一派稳重大人模样的半大小孩,现在笑着闹着互相泼水,这才能看出来点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徐娘把那堆蘑菇都洗出来后,两个人才气喘吁吁的暂停了战场,徐娘拿着自己的手帕过去给小翠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小沈,把洗干净的蘑菇换个袋子装回去,你看看你,把小翠都泼成什么样子了。”
她们两个只是小打小闹,其实都把着分寸没过分弄湿对方的衣裳,倒是衣摆上粘了不少林子里草木的孢子,泥土,沈厝看起来反而比小翠更狼狈一点,跑着跑着差点摔倒,按了一把地上撑住,自己的袖子被溪水淹了半个,他不怕脏的直接坐在地上,捞着自己湿漉漉的地方去拧,皱皱鼻子撒娇:“你偏心。”
“我湿了半个袖子你都不怕我风寒。”沈厝无意识的撒娇,语尾都软绵绵的,他其实才不介意徐娘先关心谁,只是,只是大概是发现被人记挂在心上了,就下意识露出了自己软弱的内里,嘴上也要占这个人最关心自己的便宜。
他一只手攥着袖子拧水,正低着头,没听到徐娘的安抚,反而直接被人大力整个从地上捞起来,沈厝毫无防备,直直的跌进那个人的胸膛,手里湿漉漉的袖子被人用力一攥,残余的水淅淅沥沥的就落到了地上,然后随之而来的热气就将整个袖子蒸干了。
沈厝汗毛直立,鸡皮疙瘩一路从脖子起到了耳后。
谢无声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压迫性的眼神才过了一遍徐娘和小翠,怀里才刚抱上的人就跟被狼搭肩的夜行人一般,直接窜了出去,徐娘和小翠也和一窝被盯上的兔子一般张开手接住了沈厝。
那个曾经一看到他就和没有骨头一样贴在他身上的沈厝,现在变成了看到他就要逃跑的沈欢。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谢无声从认出沈厝那刻冒出的惊喜若狂,被惧怕后的失落难过,和假装不识的无力,还有那被甩了两巴掌的愕然,各种各样的情绪在这一刻,就此刻,全然就要爆发出来。
风云变动,狂风四起,控制不住溢泄而出的灵气搅动天地,溪水旋转而上,百鸟哀鸣,谢无声站在灵气漩涡中心,四周皆是毁坏,就连不远处的十米大树都被连根拔起,砸落地面发出轰响。
徐娘紧紧抱住了沈厝和小翠,沈厝于间隙看到谢无声长发飞舞,血色犹如藤蔓密密麻麻蔓上眼球,就连腰间刻着清心固神阵的玉佩也散发出阵阵乳白色的灵光,没入谢无声浑身黑气中,犹如泥牛入海,丝毫起不到作用。
见状,沈厝立马把徐娘和小翠往身后一推:“快走,他要入魔!”谢无声此刻的修为若是入魔,就连渡劫后期的恒煜此刻在,也不见得能治得住他。沈厝哪里敢拿徐娘她们的姓名来试探谢无声的道心。
徐娘和小翠从不是婆婆妈妈的性子,沈厝话一出口,两人立马拔腿就跑,她们向来清楚自己的能力,力所能及之时义不容辞,力不能逮之际绝不拖后腿,沈厝把她们往身后一推,也没再回头去看,他小心翼翼的看着眨眼之间就陷入半魔的谢无声,咽了咽口水:“谢,谢无声。”
谢无声的眼神立马从徐娘之处落到了沈厝身上。
沈厝虽然猜不透谢无声此时此刻早就能轻易捏死她们,为何迟迟不动手,但好在他一出声,谢无声的注意力就全在他身上了,哪怕此刻他捂着心口,怕的头发丝都在打颤,还是颤颤巍巍的向发狂的谢无声靠近。
“你,你,你”沈厝根本想不出自己能同他说些什么,莫名其妙的自己入了魔,一点征兆都没有,可能真的和徐娘觉得那样脑子出了点问题。
之前沈厝故意忽视的那些细节,现在不得不再次思考,他得找到谢无声入魔的原因,才能安抚下来他。
沈厝的脑子快速转了起来,他甚至想到了雪山之巅,谢无声对他一击毙命之时,已是洞虚修为,以他当时的修为来说,就算徐灵得了几个人的信仰,拥有了点神力,也不可能完全的在鬼蜮里完全封住谢无声的修为。
那可是离渡劫破碎虚空只有两阶修为的洞虚,若是轻而易举被一鬼魅封印,他也当不得恒煜之下,修真界平辈第一人。
可他和孔缺一样就这么轻易的被封住了所有修为。
沈厝极限之间想的头疼,都想不明白是什么会导致谢无声修为出岔,导致现在竟然都到半入魔的境地了,他你你你了半天后,已经的走到了谢无声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绞尽脑汁,整个人犹如惊弓之鸟,只看到对方衣摆一动,沈厝就整个扑过去,连着谢无声的手臂一起压了下去:“你别去找徐娘!”
两次都在他怀里如水之鱼溜走的人,现在自己主动的抱住了他,谢无声下意识收了一点身上的骇人的魔气,歪了歪头,不明白为什么此时此刻沈厝要提徐娘,但他保持了安静,就这么站在原地,不动不出声的被沈厝抱着。
沈厝的心跳在胸膛里轰鸣,他上了头去抱住了杀死自己的人,克制不住的本能叫嚣着让他快跑,可残存的理智却让他要紧紧抱住谢无声,在他死之前,任何人都不能去伤害徐娘。
但他那早已被身体排斥的神魂,也被魔气冲击着在灵海里开始翻涌冲击,脑袋里传来的阵阵疼痛,让沈厝从控制着谢无声的姿势变成了软到在他怀里的虚弱,而终于得偿所用,偷偷把手臂环在沈厝身上而没挨巴掌的谢无声,正悄悄的把头靠在沈厝的发上,他只是贴了上去,轻轻的如同风亲吻花瓣一般,贴了上去。
时隔十三年,他终于抱到了沈厝。
沈厝什么也没说,谢无声身边的风渐渐平息了下来。
徐娘和小翠跑了,但也只跑到之前说好安顿下来的山洞处便停了下来,徐娘拿起地上的东西塞给小翠:“他们之前来找我的时候是从南边来的,你要找的仙门大概就在那边,拿好东西快跑。”
小翠的汗都连成了水滴,她撑着石壁喘息:“若,若是真的发狂,入魔,我在这,和跑到林子外,都是一个下场,刚,刚才跑出来,是怕耽误,沈欢。”她说的确实有道理,但是坐着等死实在不是徐娘的风格,她拿着包裹塞给小翠:“管他那,先跑了再说。”
小翠被挤着往外走,干脆抱住了石壁:“我若是真能这么跑了,两年前我也就从泸溪走了,徐姐,你知道我走不了的。”
她们都是一样的人,都做不到抛弃别人,自己逃出生天。
徐娘抱着那个包袱索性坐了下来,两个人就这么背靠着背,望着谢无声和沈厝的方向,这么担忧到半夜。月上中天,群星疏朗,谢无声那一通发疯,连着林子都寂静不少,徐娘有点坐不住了:“这大半夜都过去了,应该是无事了。”她说的也惴惴不安,若是无事怎么两人还不回来,可若是有事,为何又会如此安静。
等待有时比结果更折磨人,小翠一咬牙干脆也站了起来:“姐,你在这等着,我去看看。”徐娘跟着:“一起去。”两人眼神一对,索性直接都走了出去。
好在她们刚出山洞,就看到朗朗月光下,惊才风逸,气宇轩昂的人怀里用大氅裹着一个人,抱着他从树林里踱步而出。
谢无声挽发玉冠早被震碎,他一头墨色水洗长发直到小腿,还有几缕飘到了身前,覆在他人手面之上,大氅连着沈厝的脸都包了进去,只露出了一点白白的下巴尖,谢无声低头看着怀里的人,目光温柔如水。
他抱着人的手,指尖微动,以月华凝花,空中跳跃着的明光如同夏天旷野中的萤火虫,自天而降,在徐娘和小翠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凝成一簇银白的花,如雪花一般飘飘悠悠的落到了沈厝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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