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在这时,咚的一声,是什么重物倒地的动静。
谢玦眼皮一跳,下意识上前两步,又想要了什么,倏地停下,勉强冷静问:“少爷,需要帮忙吗?”
屏风后的苏灼之倒抽了口气,像被他冷不丁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慌乱拒绝:“……不、不用!”
一阵窸窸窣窣声,是他在尝试自己爬起来,可脚一打滑,又摔了。
最终,里面传来一个羞恼无奈的声音,命令道。
“进来,扶我。”
谢玦一步步走过去,不远的距离,却感觉被时间拉得很长。
终于,他绕过屏风,其后的景象慢慢映入眼帘。
一贯骄矜的小少爷,有些狼狈地侧躺在地上,匆匆穿上的中衣乱了,脸颊和脖子都残留着淡淡的红意,漂亮的眼睛边缘也透着桃粉色,睫羽濡湿,像刚哭过一般,但他知道不是,也知道那是因为什么。
谢玦的目光只是一掠而过,并未多做停留,上前俯身捉住苏灼之的胳膊,打算将他拉起来。可刚一碰,苏灼之就皱眉嘶了一声,直往后躲。
“疼。”
谢玦触电一般,猛地松手,然后,才声音发紧问:“少爷摔到哪里?我好避开。”
苏灼之皱着脸,苦巴巴说:“我觉得哪里都疼。”
“……”
谢玦沉默片刻,似乎被他这个回答噎得说不出话来。
“我还是抱少爷过去吧。”
否则以小少爷的娇气,扶着走,天黑都不一定能走到床边。
苏灼之大概也想到了,跟霜打的白菜一样,蔫哒哒点头,“好吧。”
谢玦一手穿过他颈后,一手环过膝弯,轻松把人抱了起来。尽管动作已经放得轻而小心,苏灼之还是痛得颤了一下。
不用说什么,谢玦就下意识将动作放得更柔更轻,像抱着一个易碎的琉璃娃娃,价值连城的珍贵玉器。
不远的距离,走了平日两倍的时间,他才到了架子床前,将人缓缓放下。
苏灼之躺在深色的锦被里,尽管刚才已经处理过,但心口仍是残留着难忍的燥热。他觉得很渴,舔了舔嘴唇,低声说:“谢玦,给我拿杯水。”
谢玦盯着他的嘴唇,视线似黏在上面,好不容易才撕下来,转身走去倒水。
等他再回来,苏灼之正抱着锦被蹭,热汗涔涔,眼尾微红,有种难以言喻的美感。
谢玦钉在原地,手指用力,咔嚓一声脆响,白玉杯瞬间碎裂。
“……怎么了?”苏灼之听到响声,慢吞吞抬头,疑惑问。
谢玦抿唇,“没什么。”
他重新又倒了杯水,走过来,将苏灼之扶起身,让他半靠在自己的胸膛上。
苏灼之原本想自己接过杯子喝的,但他感觉手好累,没力了,索性就这么让谢玦拿着,低头喝了几口,干涸灼烧的喉咙才稍微好了点。
“还要吗?”
“嗯。”
苏灼之半闭着眼点头,声音细得似一声轻哼,不仔细听都不一定能留意到。
谢玦去而复返,再次将瓷杯送到苏灼之嘴边。但这次喂完,他没有立刻顺从地放开人,而状似冷静正经问:“少爷,您看起来仍十分不适,需要我帮忙吗?”
苏灼之一怔,抬眼望去。
谢玦漆黑的双眸宛若一口深潭,表面的平静下,潜藏着危险的漩涡,随时都会将人卷入其中。
但此刻的苏灼之,看不到危险,只想快点脱离难受的困境。于是,他对这个提议心动了,鬼使神差地点了下头。
谢玦眼中暗光一闪,似乎早就在等这一刻。
他放下手中的白玉杯,随后,猛地将人拉进怀里。苏灼之毫无防备撞上他坚实的胸膛,正要喊疼,可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别的什么夺去,呼吸一重,再也说不出话来。
一炷香,又或是更久。
谢玦走到屏风后,用水净手,随后又端来水盆和布,替小少爷仔细擦干净,拉拢衣襟。
这时,苏灼之是真的已经困到极致,精神都耗尽了,闭着眼睛,睡得很沉。药效应当是彻底过去了。
他恢复如常,什么事都没有了,但谢玦不是。
脑子里充斥的都是刚才的画面,气味,声音,温度,全都挥之不去。
魔气躁动异常,刚才险些又挣脱他的控制,扑向苏灼之。
即便提议是他主动说的,也真的这么做了,谢玦仍旧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这种伺候人的事,他自己做都少,更遑论帮别人。如果以前有人跟他说,他未来某天会帮别人,他一定会觉得对方疯了,还要给对方一个狠狠的教训。
但事实是,他一点都不嫌脏,甚至在看到苏灼之脸侧有一滴汗珠滚落时,他几乎想舔上去,吃进嘴里。
是魔气异变影响了他的神智吗?
不然他怎么会冒出蠢狗一般的冲动。
狗才会这么卑微,兴奋地摇晃尾巴,吐着舌头去舔别人的脸。
谢玦沉下脸,心中的暴躁愈发浓烈,感觉有什么在脱离控制的恐惧,也越发膨胀。
他冷冷地盯着床上酣眠的人,杀意一闪而过,最终却是自己转身,走出房间。
庆平迎上前问:“少爷怎么样了?没事了吧?”
谢玦冷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答,然后又大步离开,跟以前一样,不知去了哪里。
庆平追了两步,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小少爷比谢玦重要多了,他的注意力很快又放回到寝屋,尽职守着,以防主子使唤,好第一时间过去。
庆平看着门,全然不知身后,阴冷的黑雾铺天盖地袭来,试图冲进屋内,但就在即将越过门槛时,它们又像是被什么力量硬生生拽了回去,心不甘情不愿。
谢玦脚下的影子,狰狞扭曲,宛若一只发疯的恶犬。
发生了这样大的事,玉澜堂还叫了大夫,自然瞒不过苏府里其他主子。
没多久,苏怀琅就过来了,看到弟弟睡得正香,面色红润,没有什么不适的模样,才松了口气,转而问庆平到底发生了什么。
庆平一五一十,倒豆子似的全说了出来,越说越愤慨。
苏怀琅的脸色也一点点黑了下来,与平日的温润君子判若两人。
他命庆平照顾好主子,醒来了派人告诉他,他要先去查一下,到底是谁这般恶毒陷害灼灼。
翌日。
苏灼之睡饱醒来,神采奕奕,还饿得不行,朝食吃下去不少。
大夫再次来把脉,说没什么事了,喝些补药便好。
风寒才过去没两日,又要喝药,苏灼之一脸苦大仇深,对罪魁祸首的愤怒又连连暴涨。
兄长安慰苏灼之,问:“做出这事的人,必然是不如你,心生嫉恨。灼灼,你想想,有谁最希望你身败名裂?”
下药,安排丫鬟,让他们有染,还是在高官云集的盛大烧尾宴上,圣上也在场。这般场合,若是被发现了,该是何等的惨况。名声形象,一切都毁于一旦。
而且,国公爷曾醉酒睡过一个丫鬟,长公主为此伤心了好些时日,险些和离。姜阳羽因此极其厌恶跟丫鬟搞到一起的人。倘若这事真的陷害成功了,苏灼之跟朋友之间的关系肯定也会出现严重裂痕。
苏怀琅沉声说:“灼灼放心,这事交给我处理,我一定会给你个满意的结果。”
苏灼之知道兄长疼爱他,但这事,他更想亲自解决,否则心里的不快难以发泄。他伸手拽苏怀琅的袖子,“哥,我……”
话刚出口,他就疼得嘶了声,小脸皱成一团。
苏怀琅面色一变,着急道:“你还受伤了?伤到哪里了?”
“我不小心摔的。”苏灼之扯起了衣袖,手肘一块淤青,在雪白的肌肤上显得十分刺目。
“擦药了吗?”苏怀琅皱眉心疼,换做他自己可能觉得没什么,但弟弟受伤,他就看不过去了,觉得自己也疼。
看到苏灼之摇头,苏怀琅拿过药瓶,倒在掌心,然后给弟弟搓揉手肘。活血化瘀,力道自然轻不了,疼得苏灼之嗷嗷叫,夸张得像是下一秒就要疼晕过去,让苏怀琅根本擦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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