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间,葡萄酒的甜气蔓延,熏得谢玦都像是有了点醉意。他有些烦躁,想干脆出去把路过的小厮杀了。
苏灼之额头都是沁出的汗珠,脖子也潮湿黏腻,黑发黏在透着粉色的皮肤上。
魔气再次溜了出来,悄无声息游走。
它凝聚成模糊的人形,伸出双手捧住苏灼之的脸,凑上前,小心翼翼地嗅闻了一下。淡淡的酒意和甜气入鼻,就足以让它兴奋得发颤。
但它就像是一只被铁链拴住脖子的凶犬,想冲过去,将鲜美的猎物拆吃入腹,却被硬生生拦下。
它只能小心翼翼地嗅闻,替苏灼之撩开黏在颈侧的湿发,希望这能让他稍微好受一些。可这轻轻的触碰,就引起了他的颤栗。冰凉擦过滚烫的皮肤,强烈的温差,对他而言是不小的刺激。
一滴热汗滑落。
苏灼之无意识向前,想再碰到那抹冰凉。
黑雾形成的人与他极近,猝不及防下,差点就亲上了。
差的那一点,是因为谢玦出手,强势地把苏灼之按在自己肩上,又藏了起来。
魔气大怒,如暴雨天的滚滚乌云,肆意翻涌,恨不得把谢玦吞噬了,把宝贝夺过来,占为己有。
可它还没来得及做什么,苏灼之就因为脸被迫埋着,呼吸不上来,呜咽出声。
魔气和谢玦都一下顿住。
谢玦松了力道,让苏灼之得以抬头呼吸。
魔气围着瓷娃娃一般的宝贝打转,慌乱无措,摸摸他的头发,戳戳他的耳尖,又轻轻拱了他的脸一下。
跟只狗一样。
谢玦拧眉,一脸嫌弃。
从来不知道,他的魔气还能有这么蠢的时候。
终于看不下去,将它尽数收回。
正好这时,外面的仆从走远,可以出去了。
这回,谢玦有意避人,顺利一路走到朱红大门,找到小少爷的马车,冷声说:“即刻回府。”
下命令一般的语气,让车夫一愣,下意识听从照做。过了会,回过神来,才觉得古怪,这侍卫又不是主子,自己干嘛那么听他的?
谢玦抱着人进了车厢,想把人放下,却感觉到一股阻力,是苏灼之的指尖揪紧他的衣襟,不愿放开。
谢玦顿住。
马车猛然行驶起来,车厢摇晃。为免把人摔了,他先坐了下来,苏灼之也因此变成坐在他的大腿上,又多了一处紧密相贴的地方。
谢玦眉头皱得更紧,似十分反感抵触。
可苏灼之看不到,毫不知情。他现在意识混沌,不想离开谢玦,只因为他觉得谢玦身上凉凉的,碰着很舒服,他控制不住,用发烫的脸颊蹭了蹭谢玦的颈侧。
谢玦瞬间僵住,浑身紧绷,如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
苏灼之浑身发烫,痛苦地紧闭双眼,鬓发汗湿,浓密的长睫也都是水,黏成一簇簇,红唇微张,呼出湿湿的热气,全洒在谢玦的皮肤上,激起可怕的痒意。更糟糕的是,因为他的动作,唇瓣若有似无地擦了过去,像是在轻吻谢玦的颈项。
谢玦紧抿着唇,喉结微微滚动,搭在苏灼之背上的手背,青筋猛地鼓起,仿佛恨不得把人就这么扔出去。但事实上,他跟被施了定身咒似的,一动不动。
而给他带来如此大困扰的罪魁祸首,只是对抗体内的药性就已经竭尽全力,根本无法分出一丝心神,来弄清楚自己做了什么。
浓烈的渴望像指尖触碰水面诱发的涟漪,不断荡漾扩散,无边无际,逼得苏灼之攥紧手指,身体颤抖,发出一声模糊的低哼。也是因为这点声音,他恍惚回神,艰难地找回了一点清醒。
他吞咽一下,试图滋润干涩的喉咙,声音极其沙哑:“……放我下来。”
细弱的声音如同一道惊雷,轰响在谢玦耳畔。他触电似的,用力握紧苏灼之的细腰,紧接着又回过神,扔烫手山芋般把人放到对面的榻上。
苏灼之将自己一点点蜷缩起来,手脚像煮熟的虾子一般泛着异样的潮红,脸和脖子更是严重。他让谢玦放开他,就是怕自己再这么下去,会因为贪恋谢玦身上的凉意,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来。
身体内部燃起的火焰极其灼热,几乎将他熬煮成黏稠的糖浆,软成一滩,不蜷缩起来,就似要流淌下去。
他咬紧嘴唇,压抑住喉咙深处的呜咽,不想露出狼狈的一面。他试图转动脑子,让自己想些正经的事情,就好比,到底是谁下药陷害他,想让他身败名裂。他绝对不会放过那个人!
苏灼之以为自己隐忍遮掩得很好,但落在对面的谢玦眼里,完全就是一只被雨水淋得湿透的小猫,耳朵耷拉着,发出细弱的喵呜声,可怜到极致。
谢玦慢慢地移开视线,敛起表情,深深地吸了口气,平静地看向车厢壁,不让自己再关注对方的状态。毕竟人已经救下了,该做的做了,剩下的与他无关。
话虽如此,回到苏府,苏灼之连起身都困难,更别说靠自己的双腿走回去,依然得靠谢玦抱。披在苏灼之身上的蜀锦很长,盖过了他的脚还多出一截,整个人裹住,只露出小半张脸,十分依赖地趴在谢玦的颈窝。任何人都看不见他一分一毫。
谢玦垂眼看到这个画面,心里突然涌起一种很怪异的感觉,难以言喻。
庆平和晚莹看到谢玦抱着少爷回来,吓了一大跳,紧张得围着打转,“发生什么事了?少爷病了吗?怎么……大夫,我先去找大夫过来!”
庆平回过神,焦虑慌张,匆匆离去。
等大夫把脉看过,得知是中了药时,庆平和晚莹更是恼怒不已。是哪个无耻之徒,竟这样陷害少爷!他们都恨不得冲去弄死那人!
庆平想到什么,压低了声音说:“现在这样……晚莹你去帮帮少爷?”
世家公子身边的一等丫鬟,通常也是潜在的通房。但苏府不同,晚莹很清楚,也一直都没有非分之想,打心底里把小少爷当主子看。
如今听到庆平这句话,她怔住,不由得红了脸,难得结巴说:“这,这不妥……”
谢玦突然出声,冷冷打断:“并非必须行房事才能解药,泡冷水足矣。”
大夫闻言,认同地点头,“这位侍卫说得没错,行房是最快的方法,但小少爷体内的药量不大,泡冷水,自己解决也行得通。小少爷年轻,之后再喝些温补的汤药,身体很快就能恢复了。”
“那太好了!”庆平和晚莹都松了口气,赶忙去唤小厮准备一桶冷水。毕竟浴池里是热水,换成冷水要很长时间。
在这个时间里,庆平得知谢玦救少爷出来时,身边还有个丫鬟,后怕慨叹:“幸好你及时赶到,否则少爷可能要娶那个丫鬟了。你不知道,苏府的家风是只娶一妻,不得纳妾的,这样少爷就失去找喜欢的人的机会了。”
“娶她?”谢玦面色冷沉,似无法理解,“娶一个算计他的人?”
庆平理所当然道:“虽然不是故意的,但男子夺了女子的贞洁,自然要负责……等等,那丫鬟也是陷害少爷的同谋之一吗?”
谢玦点头。
庆平忍不住啐了一口,咬牙切齿:“真是恶毒!亏我方才还可怜她,觉得她无辜被连累。胆敢肖想小少爷,她也跟那幕后黑手一起死了算了!”
冷水送进去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苏灼之不让下人伺候,屋里只有他一个人。
庆平不禁担心:“都好久了,少爷没事吧?”
他犹豫迟疑,想着要不要进去问问,可他脚刚一动,就有人比他更快,修长的人影闪过,只匆匆扔下句话,“我去看看。”
庆平看着谢玦的背影,愣了下,看来这侍卫真的很关心小少爷。不枉小少爷对他这么好。
谢玦刚走进屋,就停下了脚步,身形有些僵。
不远处,摆放着一个六曲屏风,木质镂雕,缠枝花叶,更有华美的真丝刺绣,花鸟栩栩如生。
压抑的声音从那后面隐约传来。
谢玦听觉敏锐,即便隔着一段距离,也无比清晰。
一炷香后,声音停歇,变成了浸水清洗,衣裳摩擦的细微声响。
屏风后的人,就要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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