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刚一入水,魏君凌就被冻得打了个激灵——还、还挺冷的……
水底光线晦暗,细沙被搅动着盘旋起来,浓重的泥腥味涌入口鼻之中,让这个凡间贵胄瞬间感到了不适。他努力又往下游了一阵,既没有发现出入口,也没有封澜的踪迹。
渐渐的,他觉得身上的寒意越来越强烈,浸泡在水中的肌肤丝丝发疼。魏君凌有些慌了,他调转方向,试图浮出水面。
水中的细沙不知何时覆满了衣物,轻薄的金丝白纱衫蓦然变得沉重,魏君凌一时竟举不起手。
怎么会……
他挣扎起来,不当心喝了一口黄泥水,面色顿时变得扭曲狰狞,忍不住张嘴干呕,却反而又多喝了好几口。
魏君凌:“……”这味道未免也太恶心了!
他在水中拼命扑腾起来,心下生出一阵绝望。难道他就要命丧于此了吗?早知修仙艰难,他就该安安分分地在人间做个富贵闲王,怎样都不会沦落到溺死泥沙水的地步啊。
就在他悔恨万分的当口,凭空现出一片阴影,紧接着脑门剧痛,魏君凌惊叫一声,猛地睁开了眼睛。
朔烬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魏君凌咽了咽口水,虚弱道:“前辈……”
朔烬:“水好喝吗?”
魏君凌:“!!!”
他回身四顾,周围哪里有什么河流,仍是高耸密集的树木,当即惶恐道:“我师弟呢?”
朔烬抬了抬下巴,示意魏君凌抬头。
只见树木顶端,枝叶繁密之处,竟悬挂着众多“人影”。“人影”散乱不堪,或坐或立,有些还交叠在一处。由于树木高耸,凭魏君凌的目力,难以看清那些“人”在做什么,但也足够他受惊吓了。
“前辈,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朔烬躲开了魏君凌靠过来的身体,并起二指划向树冠,下一刻,便有人影跌落下来。魏君凌探头观望,当看清楚后,已是脸色发白。
树上的人,竟然……都是死人!
一瞬间,他只觉得头皮发麻,后背生凉。
“那不是方天观的弟子吗?”魏君凌认出了地上尸首的衣物,继而惊恐地重新仰头观望。树林阴翳下,看不大清,但却依稀能辨出“人影”的数量不小。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他到底是一介凡人,同躺在脚边的方天观弟子并无不同,在修行者面前根本不堪一击。偌大一个秘境,他也仅仅只见到朔烬一个高人,又或许——他就是秘境幕后的主人,这一切杀戮的罪魁祸首!
“想什么呢?若不是本尊,你早就被你那位师弟引去死地了。”朔烬没好气道,一双金色兽瞳不加掩饰地显露出来。
魏君凌倒吸一口气:“妖、妖怪!”
朔烬从身后取出辰极:“再多一句就把你吃了。”
魏君凌:“……”
朔烬抚摸剑身:“看见这道缺口了吗?”
魏君凌迟疑地点点头。那柄通体乌黑的剑,他早已暗中偷瞄了许久,剑身的确有一道细小的缺口。
朔烬道:“有一个地方的凡人,骨头奇硬无比,本尊一时不察,就把剑口崩掉了一些。”
魏君凌双眼涣散——骨头……为、为什么会崩坏剑?
朔烬狰狞一笑:“你的骨头,硬不硬啊?”
魏君凌后退两步,“扑通”一声坐瘫在地。
朔烬沉默了——这凡人背地里气焰挺嚣张,怎么这般不经吓?怪没意思的。
“逗你的。”朔烬收敛了凶恶面容,“本大王不吃人肉。”
魏君凌:“……”
“你也别惦记着你那位师弟了,他估计早就遇害了。”
魏君凌:“怎么可能,封澜方才不是还在?”
朔烬:“你自己看。”
话音刚落,一枚珠子出现在魏君凌跟前。
“这又是什么妖器?”他警惕道。
朔烬道:“那可是仙门名宗之首御道剑门镇派之人,当今修行界第一人,沉陵尊君赠予本尊的宝物,怎么能说是妖器呢?”
那一长串溢美之词从他嘴中吐露,却没有带上几分真心,倒像是在揶揄。
魏君凌张了张嘴:“从未听说过。”
朔烬:“……”
魏君凌经历一番惊悚变故,此刻戒备极重:“你是妖怪,那位仙门名宗……什么第一人的尊君看来也是个妖怪。早前就听闻有妖怪依靠夺魄珠吸取凡人魂魄,莫非……”
仿佛想通关节,魏君凌立时面如土色,盯着回溯珠的模样甚是绝望。
朔烬沉默片刻:“你连沉陵都没听说过?”
魏君凌已失魂落魄。
朔烬皱眉:“什么无知门派,孤陋寡闻,不如趁早散了。”
魏君凌颤抖,这、这妖怪的意思是要……灭门?
朔烬不再与他多言,催动回溯珠。
眼前升起虚晃白雾,雾中逐渐显出清晰景象,魏君凌起初半闭着眼睛不敢去看,没过多久就听见了自己与封澜的声音。
他睁开眼,发现雾中显示的正是不久前他们在林中穿梭的情景。
第44章 非分之想
妖怪们身怀妖术, 传言能使出迷障幻境蛊惑人心,魏君凌一看到雾中情景就很慌张,深怕自己被迷了心智, 眼神四处飘荡,试图不看那雾景。然而余光瞄见几眼后,他的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那确实是他前不久刚经历的事, 就连他走在路上,不当心绊了一跤,也如实展现了出来。只不过,有些事, 当时的“自己”并未察觉。从旁观者的角度看去,只觉得背后发凉。
魏君凌看到“自己”被朔烬赶去了前方,与封澜并肩而行。
“他”仍在为封澜身怀异宝的事耿耿于怀,同封澜说了几句话后,便目视前方,不作搭理了。但他没想到, 少年却偏头看向了“自己”,面上显出古怪笑容, 足足盯了一大段距离,才将视线慢慢收回。
魏君凌不禁冒出鸡皮疙瘩, 他与封澜也算认识多年, 可方才他看自己的眼神简直令人毛骨悚然。更何况……那封家小门户来的子弟, 向来唯唯诺诺, 何曾敢放肆地盯着他?
雾景之中,三人仍在继续前行。
朔烬不紧不慢地跟在两人的身后, 脸上一直是一副不甚在意的高人模样。这妖怪好像很喜欢腰间那柄漆黑的长剑,一路上时不时地用指腹摩挲剑柄。眼中瞳仁偶尔化作金色兽瞳, 也不知在思索什么……
好在朔烬虽跟在后头,表情眼神都挺正常,没有冲他们阴恻恻狞笑……反而是他身旁的“封澜”,更让人觉得危险。
又走了一会儿,朔烬抬手捏诀,“自己”似有所觉,回头张望了一阵,而后仿佛心神被摄般,逐渐偏离了队伍。而“封澜”的身边,仍有一个“魏君凌”在代替他继续往前走。
魏君凌看到此处,眼底浮现惊慌,嘴里喃喃道:“妖、妖法?”
“妖法可没害你。”朔烬不客气道:“本尊制作了一个幻象,替你跟随你那位好师弟继续往前走,你难道不好奇,他想带你去哪,又想对你做什么吗?”
魏君凌捏紧拳头:“他、他不是封澜。”
朔烬冷笑:“蠢材,你才反应过来吗?”
魏君凌:“……”
回溯珠制造的雾气幻景中,银壶丝终于要收拢完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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