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想到他们的师门传统竟会是这般?
罪囚们不约而同盘地一坐,闭上眼睛假装没有听见。
弟子:“师兄……”
丁瑞抬手,制止他说下去。
常年驻守此地的弟子显然对罪囚的不配合态度习以为常,也不期待他们能说几句有用的话来,便环视了一圈:“去查查。”
弟子检查完后,朝着丁瑞摇摇头,毫无所获。
“没有罪囚出逃,倒是有名鬼修……”
丁瑞:“说。”
弟子欲言又止:“似乎是被关押久了,行为古怪,戳烂了自己的嘴巴。”
鬼修:“呵。”滥用私刑,却硬要说成是他自行为之,他一苦命孤魂又能往何处说理?
丁瑞上前一步:“你的嘴是谁伤的?”
鬼修冷笑:“我自己,行了吧!”
三年又三年,都被威胁到这份上了,还能咋的?在别人的地盘,不得不顺着别人的话讲,求生之道何其艰难,只能忍耐。
丁瑞:“……”
丁瑞不再管他,眼神缓缓扫过四周,忽然脸色一变:“那是什么?”
弟子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一愣,只见前方不远处,一撮白色毛发静静躺在地上。
丁瑞疾步赶去,看了看完好无损的天窗,口中念诀,不一会儿幻相消失,露出醒目的缺口。
“里头的虎妖呢?”
弟子脸色一变,而后道:“幻、幻相?”
此片区域一目了然,除了中间一条通道,两旁都是囚室,那虎妖怕是早就已经不在了——还是晚了一步!
丁瑞提声问道:“牢里的诸位,可曾听到什么动静?若是如实相告,在下必上禀掌门真人,酌情减期。”
罪囚出逃在天堑堪称史无前例,他许下提前出牢的例子,已经摆出了自己的诚心。这群受困已久的罪囚最是向往重见天日,也必然会想尽办法为他指路。
然而,在他说完以后,牢室里却一片冷清。
半晌,方才的鬼修幽幽出声:“我们什么都没有听到,绝对如实,能减期吗?”
接着又有其他声音传出——
“是啊,发生了什么,我方才睡得正沉,应当是没有大动静,否则我早该醒了。”
“没听到没听到,我什么都没听到。”
……
几个回答如出一辙,听得丁瑞脸色微沉。
这群罪囚是怎么回事?竟然宁愿舍弃减期机会也要包庇这只虎妖?
罪囚们的心里也不好受,他们竟然被名门正派半是胁迫半是利诱地做出了“指鹿为马”的事情!虎妖明明是他们带走的,却假惺惺地装作是逃走的,不但自己假惺惺,还要逼着他们也承认!
越是大的宗门就越是虚伪,关系如此硬,何必还白走天堑地牢这一遭?分明是要做给天下人看。
两方人马各怀心事,彼此都有些看对方不顺眼。而罪魁祸首一路畅通无阻,碰见巡查弟子,对方还要朝着他们弓腰行礼,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出了地牢口,接近铁索桥。
桥端仍有大批弟子看守。
朔烬模仿丁瑞的语气:“贼人狡诈,我疑心是调虎离山之计。速速关闭剑阵,我带人去另一头看看情况!”
驻守弟子:“是。”
跟在后面默不作声的白虎悄悄向朔烬递过去一个赞赏的眼神。他这位老友,幻化形貌演起戏来简直可怕。
驻守弟子不疑有它,关闭了剑阵。
苍狼大王又装模作样地叮嘱了几句,而后领着“跟班”踏上了铁索桥。
两大妖闷声走了一大段路,直到步入黑雾笼罩之处,离开了剑门弟子的视线,白虎才忍不住感慨道:“我们竟然就这么出来了?”
朔烬:“回去后,你就能握着验心石向女妖们夸耀了。”
握着验心石,是说不出谎话的。
大妖们活到一定岁数,难免染上吹嘘的毛病,什么凭一妖之力群战上百人修,什么魅力无限引来长琴谷女弟子痴心追随……故事堪比话本桥段,妖怪可不好糊弄,吹嘘时最大的噱头就是敢不敢握验心石。
白斛:“也对,本大王也算是从天堑地牢里逃出的妖了。对了,这几月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前几日你像是不认识我了一般?”
朔烬:“此事说来话长。”顿了顿,“但又不得不说。”
黑雾笼罩下,看不见天色情况,可他大抵知道快要天亮了。
“出去以后,带着我离开剑门,尽快回到妖界。若是我头脑不清醒,打晕了带回去也行。”
白斛:“……”
朔烬又示意白虎看剑。
方才他用术法将辰极变作剑门统一制式的铁剑,这会儿显出原貌,着实吓了白斛一跳:“辰极?”
朔烬点点头。
白斛看他的眼神顿时复杂:“你老实交待,你与沉陵不会真的……”
话还未问完,周围浓黑色瘴气扭动旋转起来。
“不好,被发现了!”朔烬迅速将剑揣入怀中,提起白斛纵身往前冲去——轰!一柄巨剑从天而降,直直落在了前方,阻住去路;巨剑分一为二,又化为四,须臾之间,重重法剑将他们包围。
白斛虽不如朔烬精明,但也不傻,与朔烬对视一眼,朝着正前方同一道口子冲去。
“何方妖孽,犯我御道剑门!”
掌门真人与诸位峰主的半缕神识于半空中凝结成形,剑阵光芒大盛,整座铁索桥微微摇晃起来,剑意穿透浓瘴,邻近数座山峰的弟子同一时刻察觉到了异常。
朔烬咬牙:“速战速决!”
白斛回道:“我倒是想!”
汇成剑阵的上百把法剑飞快旋转起来,搅动起瘴气,形成强烈旋涡,旋涡中央,一狼一虎面色沉重。
“老狼,我忘了告诉你一件事。”
朔烬不耐烦:“危急关头,哪有闲功夫听?”
白斛顿了顿:“我功力尚未恢复全盛,觉得……冲不过去。”
朔烬怒道:“蠢老虎,本尊的计划天衣无缝,你是不是又掉毛了?”
白斛:“天气转热,掉毛顺应天道自然。”
朔烬:“……”
眼下时刻,争辩掉毛之事实在是不明智。朔烬当机立断:“跳桥!”
白斛一抖:“不行啊,老狼别冲动,底下有凶兽……啊!”话未说完,就被扔了出去。
朔烬右手抓着辰极剑,左手提着白斛,面容扭曲了一阵:“抓牢了!若是我们分散,明年今日我是不会替你烧纸的。”
脚下是浮空黑气,白斛感觉整副身体恍如风中残烛,无所依靠,瘴气之后,仿佛有巨大阴影缓缓靠近。多年为妖,他自然知道底下必有危机靠近。
朔烬翻转剑身,亮出辰极,一剑戳向锁链环扣,剑身与玄铁相碰,发出刺耳的“兹呲”声。感觉到老白已抓紧了自己的手腕后,他两腿一蹬,借力侧翻跳下了桥。
山风骤紧,刮在脸上泛出冰冷寒意。未知名的禁制下,飞行法宝与法术皆施展不开。半空中,苍狼与白虎双双现出原形,打算以强悍肉身承受即将而来的撞击。
同一时刻,原本安静的辰极剑突然脱手而出。
等到朔烬反应过来,那柄玄黑色凶剑已经飞驰而出。
——糟了。
苍狼大王脑海中闪过念头:没有辰极剑傍身,悬崖底下的凶兽怕是无所顾忌了。
辰极化成一抹黑色闪电,疾驰而去,复又旋身而回,须臾间涨大了数倍,稳稳接住了苍狼的后背。
朔烬化为人形,伏在剑身上,一时有些怔愣,而后猛地回神,朝着没被接住的倒霉白虎喊道:“老白!”
辰极剑静止浮在原地,隔了片刻,才慢吞吞朝下飞去,又赶在老虎坠地前,用剑尖勾住了虎爪。
“好悬,好险!”白虎庞大身躯趴在剑尖处,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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