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陵显出身形,抱起昏睡的道侣,望着满地破铜烂铁,眼底闪过暗芒:又是机甲傀儡。
“嘀嗒……”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隐约有水滴石壁的声音传来,那声音由近及远,仿佛从天边尽头,慢慢接近,越来越响,越来越清晰。
朔烬猛地睁开了眼。
入目是一张棱角分明的熟悉面孔。沉陵闭着双目,微低垂脑袋,与自己离得极近。
朔烬只惊讶了一瞬,便平静了下来。
他早该知道,闹出这么大动静,剑门尊君又岂会真的放心闭关修炼?
如今见他出现,反而有种果不其然的踏实感。比起背地里不知搞什么鬼的神秘莫测,苍狼大王更乐意敌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动作。
虽然……这敌人目前还未表露过恶意。
朔烬侧过脸,打量四周。
这是一个光线极暗的山洞,洞顶有三处细缝,月关穿过细缝撒入洞穴,留下浅淡清辉。而沉陵正靠坐着一处石壁前,左腿曲起——自己便是倚靠在这条曲起的左腿上。
朔烬动了动身体,略有些不自在;又动了动手指,发现左手竟是被人捏在掌心,急忙抽回。
“醒了?”
沉陵话未说完,腿上一轻,某只身手敏捷的大狼已经窜去了旁边。
“老白呢?”
沉陵平静道:“我感应到狼王有危险,即刻赶了过来,将你救出,又替你烘干衣物,还寻了一处山洞陪着静坐。狼王醒来第一句话,便是问别人吗?”
这话说得着实暧昧,朔烬耳朵发烫,辩驳道:“本尊不记得求过你做这些!”
沉陵:“是我大意了,没想到那群机甲傀儡竟已深入此地,还连累了你。”
朔烬察觉到问题,疑惑道:“白日里都发生了些什么?”
沉陵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从地上站起,走到朔烬身前。
昏暗中,朔烬察觉腹部忽然搭上了一只手掌,猛地僵住:“做什么?!”
沉陵道:“你受伤了。”
受伤?
朔烬感受了一下:“没觉得哪里疼痛。”
“别动。”
沉陵的语气很严肃,一下唬住了苍狼。
“莫非我又得了什么疑难杂症?”
沉陵微沉着脸,轻轻扯开松散的衣带,指腹轻柔地点在了小腹某处:“这里。”
朔烬眯起眼,对身体伤势的重视盖过了被扒衣轻薄的不满,他低下头,仔细看了看自己的腹部,眨眨眼,又仔细辨认了一番,只看到上面有道极浅极细的口子,隐约已结起了痂。
“……”
这算哪门子伤?蹭破皮都比这惨烈些。怕是幼猫爪子挠出来的吧!
朔烬拢好衣服,利落地系好腰带:“呵。”
沉陵:“若我晚到一息,就不是区区一道细线了。”
朔烬原本还想继续发作,但听到了他语气中的担忧之意,又有些迟疑了。
“尊君大恩大德,本尊无以为报,在此谢过,行了吧?”
沉陵摇头:“谁说无以为报?相识相伴多月,我别无所求,只想知道狼王真名。”
朔烬皱眉:“你们人族真是奇怪,称呼而已。”他似是有些不耐烦,最后沉着脸道:“朔烬。朔取北地之意,烬则是余烬。”
沉陵:“余烬?”
朔烬:“凡人不是有贱名好养的说法吗,越是微不足道的名字,就越能活得长久。”
沉陵:“听闻千年以前,妖界三大妖王争夺地盘,祸及各族。北境有一支狼族被歼灭殆尽,只余下伶仃几只小妖活了下来。余烬,倒是不错的寓意。”
朔烬惊讶地望着他:“你竟然连这个都知道?”
若非姐姐同他提及,他都不知道自己名字的含义。
沉陵笑了笑,认真喊了声。
“朔烬。”
朔烬:“……”不就是称呼吗,为何听着这剑修喊他,莫名有种被占了便宜的错觉?
第24章 易丘之国
沉陵略过御剑赏景, 花海扑蝶,潭中戏水等桥段,简单向朔烬讲了遇袭一事。
“是给我下了失魂症咒术的同伙?”
沉陵:“他们应当是冲着剑门而来, 倒是牵连狼王了。”
朔烬脑中转了圈,大抵有了个不怎么美好的猜想。
机甲傀儡十有八九是人修的造物,他们妖怪可不兴这些旁门左道;而且他又是在剑门中得咒……由此可见, 他极有可能是取长青松木未果,还倒霉替人挡了灾。
至于替谁挡得灾……
朔烬看沉陵的眼神就变了。
“他们想要对付的,应该是你吧?再不济,也是你们剑门的峰主。”狼大王虽然在妖界作威作福, 但是从不将魔爪伸向人界,因而不会有仇家。
沉陵没有否认:“当日我原本在洞府闭关,回到凌道峰峰顶时,就看到狼王睡在我屋里。”
寥寥几句,不提某狼伏倒在地,昏迷不醒的情状, 只说睡在屋里,不知道的, 还以为是某只山野小妖故意引诱呢?
朔烬冷哼一声,越发觉得这外皮端方的剑修, 内里极不正经。
“看来本尊身上的失魂症, 也是代你受过了?”
——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沉陵不说话, 就这么看向他, 眼神慢慢变得深不见底。
看得朔烬脊背发寒。
“小烬。”
朔烬:“什么?”
沉陵便又喊了一声。
这回朔烬听得真真切切,他这位便宜道侣确实是在喊他没错。
苍狼大王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听着那声低低沉沉的“小烬”,差点就要变回原形当场炸毛。
“你胡乱喊什么呢?!”
沉陵略有些不解:“妖族不是不在意称呼吗?”
朔烬一僵。
是了, 前一刻他刚嘲讽过人族的这个坏毛病来着?
不对,那又怎样——
“你当本尊听不出来吗,你分明是在……”占他的便宜!
沉陵道:“人族称呼有亲疏之分,讲究颇多。你我相识已久,腕上还有合籍印记,若是我总以‘狼王’相称,不仅生疏了,而且习惯之下,在外人面前说不定会露馅。”
亲疏有别?在外人面前露馅?
朔烬眉头皱得死紧:“不行。”
亲疏有别倒是没错,但他们分明是疏不是亲,在外人面前露馅,麻烦的也是他这位剑道尊君,他一只狼妖有什么好担心的?
沉陵叹了口气,不做强逼:“也罢。”语气失落而无奈。
朔烬:“……”
他忍了忍,青筋隐隐鼓动,觉得沉陵这副包容天下的神情分外刺眼,极度令妖不悦。终是没能忍住,他恨恨咬牙:“沉陵尊君,冠冕堂皇的都被你一人说了。你就不怕喊漏了嘴,被白日里的我听了,以为尊君在外有别的姘头了?”
什么会在外人面前喊错,真当他是傻的不成?有本事在“云郎”跟前喊错一声?
沉陵恍然:“言之有理。”
朔烬目光略沉,忽然想到昨日的脂粉印记,鼻翼微动,果不其然在某剑道尊君的身上闻到了一股冲天的香味。
老龟精的身上也会带有女子的脂粉香,朔烬记得某一回途径老龟精的地盘,想吃些鲜鱼虾蟹,便将他临时喊上了岸。老龟精衣衫不整,面色泛红,分明是那档子事行至一半被迫赶来。
他的身上有股奇特的味道,混杂着本身的泥沙腥味,和淡淡的花粉甜香。
说不出的古怪,以至于朔烬至今还印象深刻……
但就算如此,都没有这个剑修沾香沾得那么彻底!
朔烬愤恨起身。按他的性子,就算不记得白日里的事了,也断不能平白被人欺负了。可是如今的处境他能如何呢?中了失魂症,被困御道剑门,事事都要倚仗这混账剑修,打也打不过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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