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郎好奇张望:“可有什么好玩之处?”
沉陵:“今日到此,并不是为了……”
“啊,夫君你看那里!”云郎遥指前方聚集的一大片人群,“好像发生了什么,我们也去看看吧。”
沉陵沉默收声,瞥了眼狼尾巴,最后一次替他藏好——不消片刻,尾巴又出来了。
看来是真的高兴了。
云郎不通敛形之术,甚至认定了自己是澜沧宗出身的炉鼎,也未曾现出过原形。今日频频露相,或许是心情所致。
上一次发生这种情况,还是在结亲大典前夕。
沉陵叹了口气,远远跟在云郎身后,油然生出几分老父般的心情:罢了,便让他好好玩会儿吧。
朔烬醒来的时候先打了个哈欠,昏昏沉沉间,感觉脚下踩不到实地,尾巴一甩,慢悠悠睁开了眼。
耳边是熙熙攘攘的人语声,鼻尖传来食物清香,晚霞映照着长街,在墙上拖出两个相叠的淡影。
朔烬伸直了脖子,左右张望了会儿,低下头,是一副宽阔肩背,而自己的手正揽在那人的脖子上。
“……”
沉陵背着道侣,听到了那声哈欠,只以为是咒术将验,便道:“困了便伏我背上睡吧。”
朔烬竖起了尾巴,浑身僵硬,不敢动弹。此时正值昼夜交替之际,他没料想到自己会是在剑修背上醒过来的。
发难吗?
可这人修语气温和,还肯甘当坐骑,态度恭顺,似乎对自己照顾有加……朔烬皱起眉头,心情有些复杂。
“放我下来吧。”
沉陵停下脚步,不一会儿,背上的妖便并行站在了身侧。
朔烬看他一眼,微抬起下巴:“说吧,这是哪里?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沉陵松了口气,由衷露出笑容:“狼王终于醒了。”
再不醒来,他怕是要在某道侣的软言相求中,买下一整条街了。
朔烬看到他的笑容,略有些不自在:“你白日里,经常这样?”
沉陵:“这样?”
朔烬不耐道:“本尊又不是没长脚。”
沉陵懂了,叹气:“今日初到百岁城,便陪着狼王多玩了会儿。”
朔烬:“……”
身后的尾巴,烦躁地甩了两圈。
他记得昏迷前,还特地留下示警信号,为的就是让白日的自己争气些,结果一醒来,不但没起到任何效果,反而趴伏在剑修背上打盹,还好像跟人疯玩了许久。
该死,不会真像话本里写的那样,失忆小妖委身凡人,爱得难舍难分,最后同棒打鸳鸯的修士同归于尽吧?
狼大王被自己的假想惊起了一阵冷汗。
——虽然自己不是小妖,是大妖,沉陵不是凡人,是修士。
但这烂俗的话本桥段着实令他心惊。
正当狼王低头沉思,沉陵忽然向前一步,抬手握住了那条胡乱打转的蓬松狼尾。
“狼王若不介意,还是先将尾巴收起来吧。”
朔烬一愣:“……什么?”
他旋即朝后看去,果然看到了一截熟悉的粗长尾巴,顿时眼神微变。
糟糕,什么时候露出来的?!
又一动耳朵……也一并露出来了?!
朔烬脸一黑,急忙收敛起来,通通藏好。
千年老妖,竟还做出袒尾露耳的蠢事,简直……有辱妖格!
“今日之事,你不准透露半个字。”
沉陵盯着掌心看了会儿,狼尾轻扫时的触感转瞬即逝。
“狼王多虑了。”
朔烬脸部发烫,只能面上强作凶狠:“若让本尊捉住下咒之人,必然将他剥皮抽筋!”
他又重新审视己身,确认再无别的异常,不满道,“你就这么任由我妖相毕露,走在大街上?”
沉陵诚恳道:“实不相瞒,我已尽力。”
朔烬沉默了。
此刻街边道旁亮起了一盏盏灯笼,昏黄色的暖光照亮了整座百岁城。
前方烧饼铺里,化作人形的小妖正在埋头和面;街角老树枝头,开了灵智的雀鸟正在同树下的猫妖骂架。
一眼扫去,竟是人妖混居。
朔烬也发现了:“此地灵气果然浓厚。”竟然孕育了一群山野妖物。
沉陵道:“清鸿涯极擅炼香,药香顺着风吹入城中,经年累月,此地生灵大多受益。”
行走间,还有道人路过,朔烬观其境界,大多都能甄别妖物了,但他们却对街边的小妖视若无睹。
“人、妖、修士竟也能共处一地?”朔烬皱眉:“有些古怪。”
沉陵若有所思,似乎是想起了某些往事,道:“很长一段时间,凡间常有恶妖作乱,凡人忌惮恐惧,讳莫如深,道士们更是逢妖必诛;只不过这些年,已经变了不少。
朔烬冷嗤道:“人妖殊途,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人与妖,又怎么可能和平相处?
妖怪在人间,向来都是邪恶之物。一经发现,便会请十方高僧开坛做法,或是请来道士斩妖除魔。
易丘古国。
自国师谢道期来后没多久,皇城之中已是妖魔环伺。然而这群妖魔隐藏得很好,他们追随于国师身侧,借着“炼丹”之名,吞食皇族与百官的精气。
越是气运加身、血脉尊贵的凡人,精气就越滋补。“炼药”完毕,被吸光了精气的尸体便会挂于宫门,以儆效尤。
皇城妖气冲天,外围饥饿的散妖嗅着气味逐渐聚集而来。
这些没有管束的散妖可不受谢道期管束,更不会挑拣猎物。入城后,便开始攻击来往行人,吞吃小儿,吸取精气。
一时间人心惶惶,晚市暂歇,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唯恐惹妖上门。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传出了魏远侯府内豢养妖物的消息,那妖物不是别人,正是魏珣世子从山野间娶回来的妻子,云卿。
魏远侯夫人原本就不喜欢这个山野出身的儿媳,然而独子态度坚决,她没有办法,只能接纳。直到谣言四起,她再也坐不住,傍晚时分,领着一众侍从亲随,围住了小院。
白狼云卿的肚子已经有七八月份,魏珣并不在身侧。她的妖力全用在滋养胎儿上,但苍狼一直陪着姐姐,听到动静,直接将随从扔出了院门,还拎着魏远侯夫人几个上下纵跳,将人吓得不轻。
“我姐姐嫁给魏珣,已是下嫁!你们竟还欺负起她?”
魏远侯夫人跌坐在地,仪容尽失:“你、你们这些山野蛮人……”
苍狼冷笑:“这会儿又承认我们是人了?”他弯下腰,眼神凶狠:“我告诉你,若真是害人的妖精,我第一个就替姐姐吃了你!”
魏远侯夫人眼皮一翻,生生被气晕了过去。
方承陵赶到时,下人正背起魏远侯夫人退离小院。
“方承陵,他们都说我和姐姐是妖,你信吗?”苍狼坐在台阶上,面色沉重。
方承陵便在他身侧坐下,回道:“不信。”
苍狼瞥向他,没有吱声。
方承陵道:“但若是你承认自己是妖怪,我就信。”
苍狼:“为什么?”
方承陵道:“我不信别人,但是信你。”
苍狼张了张嘴,似乎没料到这样的答案,移开视线道:“妖怪会吃人,还会吸你精气,我要是妖,你就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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