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一次,他将邺澧和阎王算进了自己的计划里。
——不再是孤狼独行。
而是有了可以信任的同行者。
燕时洵信任天地间唯二的鬼神,也愿意将计划的一部分交由他们完成。
他这样想着,垂下的眉眼间染上了温暖笑意。
这让注视着燕时洵的阎王一愣,忽然觉得……他好像能够理解,那个小蠢蛋为何会发自内心的信任燕时洵了。
除了燕时洵是恶鬼入骨相,可以重新撑起大道之外,张无病并不仅是因为来自于魂魄阴影里的指引才靠近燕时洵。
而是因为,燕时洵本身,就在闪闪发光啊,谁会拒绝这样的人物呢?
阎王也不自觉挑起了唇角,跟着轻笑起来。
邺澧:…………
啧。
他就说,自家驱鬼者太优秀的同时,也总是会吸引来一些奇形怪状的东西。
比如某个百年前就已经该死了的阎王。
他之前的戒备绝非空穴来风,珍宝如果不严密保护,就有着被抢夺走的风险。
邺澧缓缓侧眸看向阎王,眸光阴森而饱含着震慑意味。
阎王微微耸了下肩膀,眼神无辜。
但就是不肯改。
邺澧冷漠脸,心想着要不然还是趁着时洵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将阎王踢走算了。
“其实我有一件事一直都没有告诉燕先生。”
而官方负责人犹豫了一下,言语极为诚恳的向燕时洵道:“其实我小时候家是京城的,城里虽然有好几个“海”但其实是个点点大的小湖,而我其实也是个旱鸭子。”
燕时洵歪了歪头,疑惑又迷茫的看着负责人,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突然和自己说起这个。
“就是说……”
负责人一咬牙,下了决心道:“我不会游泳,更不会潜水,让我下湖底,这,这我大概是做不到了。”
他倒不是想要退缩,只是作为一只旱鸭子,他看着水光是想象一下那个画面,就觉得腿肚子都在抽筋啊。
寒冬腊月,西南可不是滨海市那样的温暖气候,更何况是在郊外山里,气温低到零下。
虽然白纸湖尚没有结冰,但那湖水的温度,想也可知是怎样的寒冷刺骨。
官方负责人严重怀疑,恐怕自己刚下了湖,不等潜水呢,就先要被冻死了。
其余救援队员虽然会水性,但看着白纸湖也有些犹豫。
这温度太冷,况且还要潜水到湖底……难度系数太高了啊。
燕时洵听到众人小心翼翼提出的建议,先是惊讶,随即哭笑不得。
“虽然旧酆都在白纸湖下面,但去旧酆都,并不需要常规中的潜水——我也做不到潜水入湖底,还能在这个温度下在湖底待个几小时啊。”
燕时洵被众人逗笑了,他一边笑着摇头,一边无奈的有种想要撬开他们的脑袋,看看他们到底在想些什么的想法。
他抬手指了指身边的邺澧:“既然我们要去的是旧酆都,酆都之主又在这里,那为什么要舍近求远?”
官方负责人等人的视线,一时都转向了邺澧。
邺澧修长的身躯静静站立在燕时洵身边,对众人的视线并没有多余的反应,好像早已经习惯了在神台上被万众瞩目的情况。
他既然不在意燕时洵以外的人,那自然也不会因为那些人的关注而产生多余的情绪。
邺澧只是垂下鸦羽般的眼睫,看向燕时洵的眼眸中溢满笑意。
他喜欢燕时洵将他放在计划里的感觉。
信任他,与他并肩同行。
来自燕时洵的话,邺澧自然不会拒绝。
就连他的声线中带着温柔笑意,轻声道:“虽然我从千年前那一战之后,就再没有关注过旧酆都,但既然时洵想要前往……”
那旧酆都,就必须敞开中门。
随着邺澧的话音落下,黑雾从他所站立之地迅速向外扩散,将所有人都包裹其中,形成牢不可摧的屏障。
邺澧抬手,长臂一捞,就环住燕时洵劲瘦的腰身,将他带进了自己的怀中。
燕时洵只觉得眼前一花,就撞入了一片结实微凉的胸膛,邺澧挺括有力的臂膀,足以撑起整个将倾的天地。
他仰起头时,正对上了邺澧含笑望过来的眼。
“毕竟是已经关闭了千年的鬼城,尚不知其中情况。”
邺澧笑着道:“时洵没有必要在这种时候受伤,削弱后面应对鬼道的力量,所以现在就还是我来吧。”
说话间,邺澧的气息轻柔的落在燕时洵耳边眼尾,让他顿时觉得有些痒,就连耳廓也发热了起来。
邺澧这样一打岔,燕时洵本来想要让他松开自己的话,也卡在了喉咙间,一时忘记了自己本来组织好的语言。
而邺澧在看到燕时洵没有加以阻止之后,也试探性的收紧了手臂,骨节分明的手掌没有落在燕时洵厚重的黑色大衣上,而是悄无声息的放在了衬衫上。
手掌下,就紧贴着燕时洵温热而形状漂亮的腹肌。
他就像是谨慎试探,一步步小心靠近的猎人,一点点试探着大型猫科动物可以接受的底线,然后再悄无声息的突破底线,让大猫猫的接受程度一提再提。
直到彻底习惯了有他在身边。
不远处的阎王:“…………”
他眼睁睁看着紧贴到不留一丝缝隙的两人,就恨自己为何眼神这么好,在黑暗中还能清楚看到景象。
阎王的手掌抖了抖,差点没拿稳手中折扇。
他的神情变化了几遭,才终于勉强镇定下来,恢复了悠闲清贵。
与阎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官方负责人和救援队员们脸上的惊慌。
即便早已经习惯了与鬼怪打交道,也在与各位大师道长打交道的时候,逐渐接受了原本在普通人认知范围外的事物。
但现在他们正在经历的这些,还是让众人惊愕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移山填海之能,已经随着大道衰微,而变成了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故事,被后世修道者当做奇闻异事说说便罢,只当是前辈古人瑰丽磅礴的想象,却从来不认为,这是可以真正实现的事情。
官方负责人也是如此。
直到现在——
黑雾迅速形成的保护罩密不透风的将所有人笼罩其中,而他们脚下的土地,隐约有阵法符咒的纹路忽明忽暗,带着阴冷的森森鬼气,却没有寻常恶鬼带给人的恶意之感。
官方负责人在这一瞬间,仿佛是站在审判台下接受鬼神审判的魂魄,任由上方审判席上的鬼神,将他一寸寸看透。
过往所有的功过因果,都尽数摊开在鬼神眼前,接受没有丝毫偏颇的公正审判。
与寻常遭遇恶鬼的感受不同。
鬼神虽无清正阳气,但于阴森寒意之中,却是漠然的一视同仁。
有罪者惶恐求饶,而无罪者……问心无愧,自然坦坦荡荡。
官方负责人在最初的惊愕之后,就立刻稳住身形,向黑雾之外望去。
大地在震动。
山林湖泊都在发出着巨大的声响,湖面激荡水波滔天,而屹立于不远处的山脉,也在轰然的震颤中,缓缓向下沉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座谁都没有见过的山峰。
殷红光亮夹杂着火焰,渐次从夜幕下亮起,像是一盏盏亮起的宫灯。
缭绕在山峰周围的黑雾逐渐散去,而众人眯起眼睛仔细查看,终于看清了那是什么——
那哪里是宫灯,分明就是一簇簇猛烈燃烧着的火焰。
血水顺着山峰蜿蜒而下,汩汩流淌,汇入山脚下破涛汹涌的血河之中。
而起伏的河面上,有恶鬼凄厉的喊叫着冒出头来,随即浪花打来,又重新将恶鬼淹没其中,拽入河底,不得离开。
一只只腐烂枯骨手臂拼命的从河水伸出来,想要攀爬上岸。
但岸上鬼差巡行,狰狞鬼面怒目可怖,不允许任何一个恶鬼逃离此处。
万仞如刀,隐没于黑暗和雾气之中,随着火焰而若隐若现。
山峰拔地而起,像是一把锋利的刀,从最深的地底,直指向高远血色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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