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颐按着裂月刀大马金刀地坐在边上,盯着明雪解决了所有事,才和缓下脸色,把小师兄一言不发跑出去的事情翻了篇,转而试探着问:“大师兄……大师兄现在怎么样了?”
无论是之前还是之后,明颐始终没把仙魔的芥蒂放在心上,她看人一贯看本心,大师兄入了魔又怎么样,只要他还是那个大师兄,她就敢这么叫他一辈子。
明雪瞄了她一眼,简洁地说:“挺好的。”
明颐还等着他说下去,谁知道明雪把头一低,一副我已经说完了的样子,不由嘴角一抽:“还有呢?”
好在哪里,具体是怎么好的,总要举几个例子说一说吧?
明雪抬头,一脸的明知故问:“没了啊,还有什么?”
明颐腾地站起来,冲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提着裂月刀头也不回地走了。
要不是看明雪回来后心情的确平和了很多,她才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这种小孩子一样想独占大师兄的毛病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好啊!
七十余年偷来的相伴之后,他们便没有再见过几次,便是相见也只是隔着人群遥遥对峙,太素剑宗还是统率仙域的第一宗门,仙尊剑定九州,护佑天下;魔尊避世不出,不是仙魔两立的大事几乎看不到他出面,更多的时候只能听见地裂深渊里魔兽低沉的嘶吼,日复一日地回荡在无垠的旷野。
不过鸣霄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好,魔域里传不进灵符,但偶尔能用傀儡术递几次信件,为了学这个偏门至极的傀儡术,明雪难得压下了自己的脾气去和巫族大祭司结交,因为跑极东之地跑得太勤快,还惹来了巫族上下探究的视线——
经过了巫族对于大祭司魔性的宠爱洗礼,明雪已经不想去探究他们究竟在想些什么奇怪的东西了,巫族人的脑回路……饶是身经百战见多识广的明雪有时也不禁会被其震撼。
看着信纸上明雪吐槽巫族奇葩行为的字句,鸣霄不由得笑出了声,此时还是魔域的凌晨,若是在昆仑山上,应当是天将破晓云海生辉的美景,可是在这里就只能看见暗红的天穹,不过看久了,也能从中分辨出古朴辽阔的美感。
他看着明雪随信送来的一朵老梅,凑到鼻端轻轻一嗅,幽冷的香气丝丝缭绕,仿佛还带有昆仑千年寒雪的清淡。
“……太虚宫后的梅树终于开花了,距离你我种下它已经二百余年,明明说好次年就能开花,生生晚了二百多年,若非拔树麻烦,我早将它拔除,好在老梅也知争气,长久盼望,总算开花,随信附上一朵,挑拣半日,整棵树数它风姿最甚……”
“……若觉得一朵不够看,兄可上昆仑来,一树风月分毫未动,醇酒醴酪,静雪暖炉,皆已齐备……”
鸣霄慢慢将信纸原模原样折回去,想起他威逼利诱想把自己骗上昆仑的好话说了一大张,不禁弯起了唇角。
别的不说,撒娇的功力还是没有退步。
那朵梅花被他珍而重之地压进了书页里,随手展开雪浪笺,舔饱了笔墨,拂袖落笔。
“弟小雪亲启”
“一别数年,见字如晤”
“梅已收到,尤存余香,兄甚安乐,不思故地,醇酒醴酪可替兄赠与明颐,静雪暖炉弟可独享……”
写着写着,鸣霄就忍不住笑出了声,一想到看见信时明雪会有的表情,他就乐不可支,但写了几句,到底还是心软了,笔锋一转:“……地裂深渊异动频频,仙魔二界相连,本应同气连枝,奈何坚冰难融,若其中魔兽脱逃,必将引来大祸,兄尚有余力坐镇前线,便似与小雪同在……”
“……魔域少娇嫩花叶,兄新植一盆河兰,双株共生,未到盛景,仍想与小雪同赏,随信附画轴一卷,见之如面。”
鸣霄边写边笑,稀薄的幽默感好像都用在了此处,写到最后,他的笔停了停,终于还是补了一句。
“……天寒时节,莫贪凉多饮,多添衣衫,保重身体。”
这样的叮嘱对于修为有成不惧寒暑的仙尊来说属实多余可笑,但对于牵挂幼弟的兄长来说,也只是一句殷殷嘱咐而已。
将信连同画轴塞进傀儡鸟空空的肚腹里,合上机关,巴掌大的鸟儿灵活地站了起来,动了动尖尖的嘴巴,跳上窗台,舒张开翅膀,瞬息消失无踪。
鸣霄站在窗边,沉默地看着一望无际的天穹,漫无目的地想着过去的、未来的那些事。
过去的都已过去,未来的尚未到来。
而现在,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作者有话要说: 双子结束啦!算是半开放的结尾,地裂深渊魔兽潮啥的我没有写,或许会发生也或许不会发生,总之这一刻对他们而言就是最好的了!
和性格偏执的明雪入魔不同,明霄做事更中正平和一些,对于把握弟弟的情绪也更熟练,所以他入魔的话这对兄弟之间隔阂会更少,也就是会更甜一点……啊,我真是个甜甜的亲妈!你们昨天为啥评论都在说吃糖吃的胆战心惊啊?我是那种会在糖里塞刀的心机作者吗?不要害怕!这就是糖!张嘴!吃它!
第150章 番外·巫鬼(上)
天权主逝世前,曾留下一句遗言,在他之后继任巫族大祭司之位的天衡主,将会是巫族史上最为优秀长寿的大祭司。
这句话绝不是什么夸张。
尽管当时的天衡主还是一个不到十六岁的小小少年,因为一场不知缘由的意外而前尘尽忘,终此一生不得不缠绵病榻,连凭借自己的力气走两步路都是奢望。
巫族人笃信天权主的话,将天衡小心地奉养在危楼顶层,费尽心思从外界买来千金一尺的鲛纱给他铺地,寻来千年万年的灵药珍材给他补身体,殷切又谨慎地将他养大。
神龛上小小的少年平静地接受了他们的心意,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慢慢凑出自己之前的模样——一个开朗活泼、天真纯稚的少年,坦荡纯白,聪慧灵敏,是最惹人喜爱的样子。
但没有人知道,他们奉养的温柔星君,其实是一个天生冷漠不通爱意的怪物。
天衡其实不觉得自己会是这么天真纯良的人,他冷漠自私、傲慢阴郁,总是怀着嘲笑他人的心思,饶有趣味地剖析旁人的所思所想,他心里时时刻刻都在流淌着乌黑的淤泥,他怀疑周围的一切、质疑所有美好的情感,对于他们献上的温热爱意抱以沉默的嘲讽。
——他天生如美丽顽石,冷酷可怖,蔑视真心。
真奇怪,这些人都这么好懂,只要看一眼就能明白他们在想什么,难道他们看自己也是这样的吗?如果是这样,那他就不难理解为什么之前的自己要伪装出那样一副讨人喜欢的模样了。
尚且年轻的天衡于是又本能地戴上了纯稚良善的面具。
欸,他其实更想要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突然从一个能跑能跳的人变成现在这样走一步喘三喘,还脑袋空空的大龄婴儿呢?
面对这个问题,抚养他长大的天权主闭目不语,只说这是他命中注定的一次劫难,他已经渡过了劫难,那么未来就会一帆风顺。
天衡对此嗤之以鼻。
他再去问出事时与他在一起的巫女,巫女露出了为难愧疚的表情:“……当时我们都落在后面,也没看见发生了什么,等我们到的时候已经……”
从巫女的话里,天衡大概猜出了一点始末,当时他正在凡间游历,孤身一人脱离队伍,遇上了变故,就成了这副模样。
听起来更奇怪了,前尘尽忘根骨摧折是逆命而行遭受天罚的后果,他遇上了什么大危机需要逆命而行呢?若是遭逢生死险境,为何身上的法器一件未动用?可若不是为了保命,能有什么事情让他冒这样大的风险去违逆命运?
……总不会是为了救人吧哈哈哈哈。
——命运。
想起这个词,天衡有些不舒服地皱了皱眉头。
他才十六岁,还不会很好地掩饰自己,本性的极致傲慢令他对于星轨和命运有着本能的反抗欲望,但支离破碎的身躯又令他小心谨慎地藏起了心中的利爪和毒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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