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中人乃是展戎亲信,见将军神色,上前一步拱手道:“将军,我们是否派人拦截……”
展戎抬手切断他的话头,说:“太过明目张胆·,由他去。”
段奋失手,彻底暴露了展戎的动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错过了这次的机会,奉江其人是除不掉了。将军出手,若非成竹在胸,绝不会铤而走险。段奋弩术出神入化,一路从普通士卒升到军府,绝不会轻易失手,其中必有波折。奉江一去,局势大变,今后必将步步维艰,之于目前,暂且是后话。
展连英方暂且未传来动静,应当是在制定战略,等候时机,瀚城未达绝境,暂且称不上紧急,况将军已身至于此,将士们都有了主心骨,军心大振。
瀚城与后围三城距离虽近,也并未达到随意相同的地步,在荒土之中,可谓孤城。若非如此,当初亦不会如此轻易拿下。当初乱戌城也是戎人境内,戎人建这三城,是为便于中转传讯。
因此将军将大营驻扎在瀚城与三城中的位置,留下一批士兵作为后应,无论前方和后方,出事都方便照应,以免瀚城再受困,求告无门。自己则带着一批兵马,前往瀚城。
戎人兵营驻扎在十里外,可遥见营帐篝火,见其炊烟,人数应在三千。据战报所称,皆为精锐。展连英之前亦有报告,言人数有减,那么山中亦必有奇行军,伺机攻取后城,里应外合,这也是将军扎营中野的缘由。这一套战术倒是跟将军有些心有灵犀,展戎却不免觉得好笑,纵便失后城,破瀚城,对大魏到底算不上伤根骨,不过是把吃了的吐出去了而已。展连英一队深入,却可直抵戎人皇城,孰多孰少自见分……
展戎心中忽而一动,一个想法从他心头掠过。莫非戎人得知,自己此番一战不可失瀚城?
将军心中更生疑窦,三千精兵在此处,可谓大批人马,瀚城虽是易守难攻,占万夫莫开之地,但以此兵力,背水一战,未必攻不下来。魏军粮草不足,戎人又岂能不缺粮草,三千兵马可不是好供养的,他们在等什么?
“戎人大型攻城械具不足,或有几分缘由。”部下道,将近期战况同将军禀告。
戎人共发动大型攻城三次,其余时间小战不停。
“展小将军有过推测,或许戎人这次是为了劫粮。”那部下说。
展戎摇了摇头,道:“得不偿失。”
事出反常必有妖,戎人这次出击疑点重重,颇让将军费解。他思索片刻,问:“戎人派遣过使者吗?”
打起仗来劳民伤财,这时候发动战争必有所求,如今僵持不下,按照以往早该谈判,戎人这次怎么安分得很?
部下摇了摇头,展戎道:“送封战书过去。”
明为谈和,暗为威胁,看他们如何应对。
部下领命退下。
展戎远望戎人阵地,眉心紧锁,少见的有几分忧心忡忡。
戎人的回信次日便达,未成书信,只有口述,士官支吾不敢言语,略做踟蹰才道:“戎人说,要拿回瀚城属地,只战不合。还说……还说……”
展戎皱起眉头。
那士官低头说:“戎人不知从何处得知宴明堂之子身在军中,道戎人流血,因宴家始,誓要攻破瀚城,以宴从君的血祭旗。”
将军眸中闪过一丝冰冷的不屑。
是夜,将军率一百三十人出城夜袭,火攻戎人营帐,速战而归。戎人措手不及,亦是震怒,率兵攻城。攻守战第四战,由是而起。
而此时,应当在赶往京城路上的监军,竟然出现在了北安王府。
奉江的到来,之于北安王,应当算作一个不速之客。如今局势,搅和在里头只怕粉身碎骨,北安王本想拒之不见,奉江却没给他这个机会。
书房之中仅他二人,北安王面色不善,奉江气定神闲。
“王爷向来是聪明人。”奉江又道,“如今平南归顺,安北俯首,圣上改制之心势在必得,王爷心里清楚。”
“竖子口横,老夫一个闲散王爷,何必趟这浑水?”
“事到如今,这浑水恐怕王爷不趟也得趟。”奉江声音紧接而上,”镇西衰微仅在一时,若展戎仍不知进退,皇上会动用什么手段,不必奉某多言。王爷,圣上知你同展大将军向来有私交,且……还养有私兵在手,若王爷此刻不投诚,您说,皇上当作何感想?”
奉江凑近几分,幽幽道:“按大魏律,豢养私兵过百计,以谋反罪论,当诛九族。”
北安王双目圆睁,怒至满面赤红,奉江直起身子,平淡道:“王爷好生考虑,奉某率先告辞。”
话罢一拱手,扬长而去。
而后数日,瀚城战火不休,由展戎亲自指挥,本是大局既定,却不知戎人从哪里又杀出一队精锐之士,若非展戎当机立断,退兵回城,险些被攻破城门。
戎人此次奇兵不断,实乃诡异,如此拖长战线,反倒不利。展戎几经思索,发令下去,令芒线增兵至前线,不可大动干戈,每折冲府出一团精兵,粮草自备,轻装上阵,速战而归,以期能和展连英里应外合,一击得胜。
这些日子从君身体好转许多,他乃将军贴身奴仆,乱戌城不知如何待他,正逢调兵,便使从君一同上路,陆参军更着人好生看顾,待从君到了将军身侧,就算出什么问题,也不是自己的责任了。监军此时不知所踪,小公子如今心境不比之前,颇生几分随波逐流,听天由命之意,任由安排,不作他想。话虽如此,也是希望到了前线,能多听得几分消息。
一路车马颠簸,又使小公子脱了层皮。瀚城如今戒严,非战之人不可擅入,小公子便停在郊外大营之中。奉江探听得从君消息,赶到乱戌城之时,人去楼空。
奉江当下心头一凉。
第118章 输赢皆伤
在大营之中,犹可闻前线战火之声。大营中兵将十分忙碌,从君置身其中,有如隐形之人。这一年来监军的势力不知将镇西渗透至何等程度,小公子虽不可清晰知晓,也可从旁枝末节中窥探出痕迹。
自将军出席闵州之会始,此后将军归府,监军再未出门迎接。日复一日,能动的手脚也愈发的多。皇恩在上,镇西军到底不是密不透风的铁桶,身家性命合在大军之中,仅为万中之一,单拎出来,哪个不是孑然一身的个体,会被收买不足为奇。
小公子在今晨,收到了一封由营中士兵偷传给他的密信。
果然是监军的字迹,言简意赅:“瀚城危,万莫入内。午时过,中军帐寻尔。”
小公子心中立时一跳,眉头亦是一紧。奉江此言令他感知到一些事情,另一方面。得到他的消息,亦有几分安心。
将军仅在大营中停了一天,督促将士列阵扎营,而后就率兵前往瀚城。但营中仍有他的大帐,这几日小公子便住在这里,平日里无人看顾他,到了用膳的时间,自有人给他送饭。
此时营中混乱,人多眼杂,监军手下又有人接应,在此时混进来并非难事,只是在这关头,他怎会在战场附近,此时来寻自己有何要事嘱咐?“瀚城危”又是什么意思?
这一天从君的心里就没了安生,前线的声音又愈发激烈,战鼓三擂不止,冲蜂号角频频。监军道是午时来,却直到下午战场的声音沉寂了都没有动静。
一下午他心慌意乱,如泥雕般坐在案前,未曾动一步。及至戌末,外面终于闹腾了起来,战士们来回走动,人声马蹄声不绝于耳。有脚步声越来越近,朝大帐走来,小公子心中一动,站起身来,疾步朝外走去,刚绕过屏风,身子就是一僵。
将军同一干将领走进帐中,打帘子的手还未等放下,甫一对视,二人皆是一愣。将军眉头略沉,刹那间小公子来不及止住自己的趋势,唯恐将军看出有异,暗中一抿唇,快步上前,双手环住了将军的脖颈,扑进了他怀里。
刚打了一场大胜仗,手下将士皆是热血沸腾,见状皆是出了起哄的声音。将军微微一怔,而后嘴角一动,手下将士打趣道:“怪不得将军奔着大营来,原来是帐中有人挂念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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