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贵道:“他一看杯底,就说,这是刘侍郎的藏品,是偷的吧。贼爷爷说,是又怎么了?他点点头说,费心了,把杯子收下了。”
大家不响,金贵耸耸肩说:“没办法,贼爷爷就喜欢知趣的。”又连忙找补道:“神剑,不是说你不好。”
祁听鸿冷道:“他这算好么?”
楼漠道:“其实我也想,他要对燕王没那么死心塌地,人是蛮好玩的。”
祁听鸿不禁皱眉:“楼前辈找他又是讲什么?”
楼漠哈哈大笑,把胡竹拉过来说:“我们就去看看,啥也没讲。我看胡竹和他,两根木头一样杵在那里,心里就觉得好玩。”
薄双凑过来也笑道:“神剑,你晓不晓得,姐姐为何放着江南生意不做,非要来北平,掺和建文帝的破事?”
祁听鸿道:“不晓得。”薄双说:“姐姐想做那种,皇商,知道吧。”
祁听鸿支吾道:“但醉春意楼……”
薄双摆摆手:“这个先不提,最近天天卖御用点心,真有点过皇商瘾了。”
祁听鸿气结,叫道:“好呀,你们都觉得他好。”
斜刺里插进来一个声音:“我就不觉得他好。”是三就黎来了。他朝祁听鸿眯起眼睛一笑,又说:“句羊这个人狡猾得很,心机也重,故意讨好我们,其实暗暗在恨,是吧。”
祁听鸿不由得辩解:“他倒也不是坏。”三就黎笑而不答。
从句羊那里问来的方子,由于是天家手笔,极尽繁琐之能事。要把新鲜嫩核桃敲开,剥掉细皮,红枣同样去皮,熬成一锅浓浓的核桃酪,包进糯米皮里。
别的还好说,剥核桃皮没得取巧,费工费力。做了几天,大家都有点吃不消。薄双上楼找他商量,句羊讲,做御膳的不缺人手,找几个厨娘一整天剥核桃皮也无妨。民间做起来麻烦,或者用杏仁酪代替核桃酪,也能行得通。
杏仁皮比核桃皮好剥。薄双觉得有戏,当即决定拉一车杏仁回来。
祁听鸿和小毛两个闲人,自然是要跟去采买。但好巧不巧,今天大家各有事体,醉春意楼居然不剩人了。
薄双玩笑道:“神剑可得看好他了,否则买完东西回来,句羊回他片雪卫去啦!”
祁听鸿觉得有道理,跑到楼上,“砰”一声推开房门。句羊才刚醒,坐在床沿,墨发如云。见到祁听鸿进来,他神色有一刹那愕然,旋即一笑,说道:“你来了。”
祁听鸿板着脸道:“你笑什么。”句羊不答,仍旧微微笑着。祁听鸿只当没看见,正色道:“我们要出外一趟,你呆在这,可不许跑了。”
句羊笑道:“我要是你,就不说出门的事。”言下之意是讲,现在知道楼里没人,跑不跑就说不定了。
祁听鸿怒道:“你是不是故意气我?”句羊不响,半晌说:“就是要跑,我也不晓得去哪里。”
祁听鸿道:“你休想在我这里卖可怜。”从床底下拖出一个箱子,在里面翻来翻去,句羊垂眸看着他,说:“找什么?”
祁听鸿没好气道:“不关你事。”从箱中拖出一条长长发带。句羊说:“头发散了?坐过来,我替你梳。”
祁听鸿想起往事,脸上一热,啐道:“谁要你梳。伸手出来。”句羊顺从地伸出手,祁听鸿把发带一端系上床柱,另一端在他手腕上系紧。
他的手修长俊雅,有文人气质,绕了一圈绿色绸带,显得皮肤苍白,有点脆弱,和他往日胸有成竹的样子不太搭调。祁听鸿暗地想,他是一天一天,装不下去,渐渐露出真面目了。
其实这种真面目不算坏事,反而比较亲和。但祁听鸿恶念乍起,在他手腕上恶狠狠打了个死结。句羊失笑道:“祁听鸿,把我拴在床上,你晓不晓得这像什么。”
祁听鸿也反应过来,冷声道:“我管你像什么。”句羊笑道:“刘侍郎家养的那个就是这么拴着。”
祁听鸿觉得自己有点过分,把死结扯开了,改绑一个活结。再一抬头,看见句羊似笑非笑看着他,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怒道:“要是我回来,发现你跑了……”
句羊道:“你就如何?”
祁听鸿气归气,其实没想过句羊真的会跑。
于情于理,句羊都该跑回宫里做他的指挥使,但他心底有种直觉,觉得句羊会留下来。这一问倒是把他问住了。句羊笑道:“你会不会到处抓我?”
他讲得很期待。祁听鸿道:“想得美!你跑了以后,我就再也懒得理你了。”说罢从房间匆匆跑出去。
第49章 与世推移(三)
走出院外,李方伯坐在自家店里,远远骂道:“小娘皮,天天就晓得抢生意。”
祁听鸿听不得这种话,道:“李方伯,我们没惹过你罢?”
李方伯斜来一眼,道:“说这只死女人,和你没关系。”
要说“小娘皮”还是个玩笑点的词,“死女人”完全就是骂人了。祁听鸿才和句羊闹过,本不怎么高兴,此刻面色一沉,就想上前去理论。薄双忙拉住他,说:“别管。”又说:“小毛也别学。”
李方伯当他害怕,哼了一声。薄双笑笑,说道:“李方伯,和气生财。”
李方伯不领情:“小娘皮,早晚教训你。”
等三人走远一点,祁听鸿道:“姊姊不必拦我,我也没想揍他。”薄双显然不信,笑道:“真的?”
祁听鸿道:“他不通武功,揍起来也没意思。我打算和他讲道理的。”
薄双讶道:“和他讲啥道理?”祁听鸿想了想说:“讲孔孟。”薄双咯咯直笑,说:“这种人,讲孔孟他一定听不进去,打一顿比较实在。倒是咱们神剑,愈来愈讲文化了。”
见她并未挂怀,祁听鸿心下稍宽,也笑道:“但还是要提防一点。我总觉得他要坏事的。”
不料祁听鸿一语成谶。等三人买罢杏仁,租一驾小驴车运回来,还没进到院子里,祁听鸿已看到一架梯子,架在楼边,直通句羊的窗户。
出门之前,他们已把窗户上上下下闩好了,只有句羊房间的窗那夜撞坏,未及修缮。照理来讲,句羊窗户开着,也有可能是句羊跑出去了。但祁听鸿心里唯一念头是:李方伯来偷秘方了!
李方伯此人,探口风不成,立刻对薄双翻脸,一看就不是善茬。而且他长得五大三粗,对上没有内力的句羊,真心不好说孰赢孰输。
想及此地,祁听鸿丢下缰绳,从车上跃下。薄双在身后叫道:“神剑!”祁听鸿背上已经想出一层冷汗,更来不及应答,起落间奔到楼底。
他抬头看处,窗口还明晃晃挂着一条粗腿,盖是李方伯身体粗笨,往里钻比较费力,还只进了半个身子。祁听鸿爬到梯子半截,急想:“句羊呢?莫不是睡着了?”运气大叫:“句羊!”
这一嗓子没把句羊叫出来,反而是李方伯听见,从窗口探头看了一眼。眼见祁听鸿挂在梯子中间,李方伯冷笑一声,把梯子往外一推。祁听鸿想:“若非梯子上是我,今天非得闹出人命不可。”对这歹毒的李方伯怒意更深。他脚下一点,直直窜起一层楼高。李方伯哪里见过这等神奇轻功,骇然道:“妖怪!”
祁听鸿抓住他脚踝,笑道:“晓得是妖怪,你还敢来惹我。”
那李方伯其实提了菜刀过来,蹬不脱祁听鸿,他一咬牙,挥刀砍向祁听鸿手臂。祁听鸿只得松开手,改扳窗棂借力。
李方伯抓紧时机,把脚收回窗内。他见床上还定定坐着一个人,想也不想,提刀朝那人冲过去。祁听鸿也从窗户翻进来,见状急得声音都哑了,又叫:“句羊!”
句羊淡淡一笑,道:“祁听鸿,接好了。”眼见菜刀砍到眼前,他伸出左手,在李方伯上臂“曲池”一点。
纵使句羊动不了内功,但曲池是手阳明经大穴,就算撞到桌角,也够疼上半天。李方伯顿时半身酸麻。句羊伸脚在他膝弯一勾,李方伯站立不稳,向前仆倒。句羊再抓着他衣襟一带一推,以四两拨千斤巧劲,把他推到祁听鸿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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