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国公说不好那样的感觉,只是反复的读着,不感厌烦,越读越是欢喜。
他将其中感觉说给孙儿,面上俱是喜色。
谢辰却摸了摸鼻子,笑的有些不自然,他眸光闪烁,总算是察觉到当时落笔后奇怪的感觉在哪里了。
而此时,卫尚书放下手中拓印的长卷,抬头看了眼默不作声的卫珞,微微要了下头叹道:“你不仅这次要输,只怕以后次次都要输。”
“万万没想到,曾经目不识丁的定国公,还能有个这么厉害的孙儿。我记得,定国公世子还未及冠吧。”
卫珞点头,但依旧有所不解,“父亲,你为何如此说?”
卫尚书鲜少叹气,他一向觉得叹气败了自己的心气,可今日已不知是多少次了,在看到答卷时的那份无力,远不是鼓足心气努力便可翻越的。
“这份答卷深入浅出,用词犀利却有分寸,每一处都刚巧点在最为关键的地方,每一处读后都懊悔这种论点自己也该想到,可是看到最后还是有种豁然开朗的大悟之感。”卫尚书说的很慢,无端显出几分沉重。
卫珞点头,他对此心服口服,对方才华横溢碾压众位才子,但他们年岁相当,他日后未尝没有一博之力。
卫尚书本是不愿多说,免得损了儿子心性一蹶不振,可转念又觉得是自己将儿子看的太低了,有些时候说清楚,总比日后稀里糊涂次次输时要来得及。
卫尚书合了手中长卷,叹道:“定国公世子不是在答题,而是在教题。”
纵使如何将文体向着那方面靠拢,那种字句间时隐时现的意识却不是可以藏住的,定国公世子站在了上位者的位置,试图用着简单明了的方法将答案告诉给懵懂者,他在竭力简化那种感觉,但最终呈现出的答卷,却依旧让很多文人学子望洋兴叹,只得叹服。
海水纵使沉静不动,不显山不露水,也不是奔腾着的溪流可以比拟的。
定国公世子在为人师,而不是作学子。
这还只是乡试。
哪怕是阅卷的考官,在挑不出任何毛病的情况下,也只能佯装平静的给了最高分。
他与天下所有正在科举的学子,站的根本不是同一个位置。
卫尚书摇头,“我道圣上为何留他在宫中小憩一夜,原是见才心喜。”
他再看向卫珞,又觉得可惜。
卫珞是他的嫡长子,自幼天资聪慧,作为卫氏未来的家主,他在这个年纪做到了最好,同龄人本是无人能压他一头。
谁能料到凭空杀出一个定国公世子。
卫珞不负聪慧之名,很快想通卫父未竟之语,再看向那长卷的目光已经全然变了,他面上温和淡然,似乎看不出惊诧震撼。
半晌之后,他才抬头,吐出一口长气,眉眼不见郁色,终是显出几分争锋意味。
卫珞看着卫父,隐有笑意,“这不好吗父亲?天下得了此人,不是上天赐予天楚的大运吗?”
帝王有志,臣子有才,他们都这么年轻,未来能让王朝走到何等地步,卫珞只要想一想,就觉体内血液翻滚。
他生在这个时代,很好。
卫父欣慰一笑。
生在盛世,哪一位臣子不心向往之。
第240章 上元节日
今年京都过岁的上元节要比去年热闹许多,不仅许多京都本地在热闹筹备着,就连好些远些的学子为了明年的春闱也提前赶到了京都,刚好赶在了上元节。
再加上五年一次的朝天节,众多小国要来祝贺,许多派遣的使者队伍为了预防突发状况,早早数月就开始出发,一些顺利的已经抵达京都。
一列列马车穿过高悬空中的红灯笼,在吊坠而落的福彩细线中抵至这个王朝最繁华的中心所在。
更有些小国使者是直接裸露着腹胸,骑在草原养出的好马上,每每路过一处,都要引起一片姑娘的嬉笑。
他们在天楚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也识相的藏起了狼子野心,附和着中原人独特的过节习俗,表现出了最大的诚意。
如此,新帝登基后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年上元节,恰也成为了前后几年中最为热闹的一年,天下人在观望着新君,而其他国家的使者,同样在观望着新君。
不同于天楚人的期待,他们的观望多了彼此心知肚明的估量。
在一车车贺礼,一列列异族使者入京后,京都最出名的几个地方,人们摩肩接踵分辨不出自己人,在鼎沸的人气中,期待着上元节的到来。
朝天节在上元节之后,会试在朝天节之后,几个重要的时间点接在了一起,便注定了今年的礼部众位官员根本得不到他们的春假。
而作为礼部尚书的卫父,更是几日没有着家,直接宿在了礼部。
卫珞被卫母托着要去给父亲送些日常用物,马车行至皇宫外门的时候,一辆马车刚好从内向外驶出,他让马夫避让开。
卫珞掀起车帘交代了几句之后,刚要放下,眸光突然一定。
他先是认出了马车上挂着名牌是谁家的,正是近些时日风头正盛的定国公府上的,不等他多看上几眼,卫珞正要收回的视线缓缓顿住。
掀起车帘的手猛然攥紧。
拉着车的两匹马皮毛黝黑顺滑,一仰头一打喷,满满的不耐桀骜,每次动作都能让马首的毛发一起一落,可又分外乖觉没有试图挣脱绳索,让好马之人也不由见之心痒。
可是这马,真是分外眼熟。
正是那日他在酒楼之外无意一撇后,为之驻足的马匹。
用着那马,仿佛有人既是想要不引人注意,又不愿旁人随意将其看低了去,少有人会注意,可一旦留心,就会像是卫珞这般,第二眼一定能认出来。
两辆马车隔着距离朝着相反的方向而过,定国公府的马车没有拉上车窗,遮风的帘布有一半也被固定着。
马车内正低眉含笑的俊美公子,手中半卷起一古书,似乎是上面的内容逗乐了他,是卫珞几乎在对方身上没有见过的由心一乐。
对方仿佛注意到了卫珞的视线,抬眸看来,微弯的眉眼稍作收敛,对着卫珞笑着点了下头。
定国公世子似乎一如之前,笑起来总能迷了姑娘家的眼,那副惑人皮囊如今填了一个锦绣灵魂,比之前口口相传的草包还要耀眼。
可卫珞却从一放一收之中,比之前还要清楚的感受到了对方无意识与人拉开的心防。
为何之前从未发觉,亦或是发觉了却被他下意识忽略了,卫珞看着谢辰,就会想起对方那惊艳的答卷,心中波澜泛起,面上却是有礼的回点了下头。
定国公府马车的车帘这次放下了,晃荡着,完全的挡住了内里公子的身型面貌,连带着含笑眉眼低首时,无意识变淡的客套笑意,一同藏进了马车之内。
卫珞也放下了手,他安静坐在马车内。
卫珞记不清那日酒楼之外马车行驶的方向究竟是朝着定国公府上……还是皇宫。
他也不知今日谢辰究竟是如他一般临时入了宫,还是从宫中临时回了府。
卫珞不敢深想,他素来爱从细枝末节中揣得许多旁人不曾注意的要点,就连卫父也曾夸赞过卫珞的心思细腻,如今他却是觉得,心思过于细腻了,也未必是一件好的事情。
谢辰那日离京,走的干脆且带了些仓促,卫珞站在城墙之上,本以为他们不会再见。
乡试之后,卫珞倒是约过一次谢辰,可是临近节日,对方以过于忙碌而遣人婉拒了。卫珞也没有在意,倒是没想到那日之后,再见却是刚才。
卫珞心思沉沉,心中有种说不上来的古怪感觉。
……
上元节当日晚,楚千泽在宫宴之后,本是约着谢辰在外一起逛逛的,可是他到底还是低估了上三个大日子累加在一起后造就的工作量。
尤其是礼部和户部递上来的折子,完全拦住了他的脚步,甚至还有暗部查探出来的消息,又请了兵部的人来,等到楚千泽抽出身赶至约定的地点后,却没有在桥上看到想见的人。
今日没有宵禁,一路上的火树银花晃得人看不进旁的事物,其实现在也算不得多晚,就连孩子们也在今日兴奋的睡不着,“地老鼠”一个接一个的放着,甚至有个乱窜着撞到了楚千泽的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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