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谢辰张口吐出敷衍话语,阿柳双眸带笑,极快地吐出了下一句,“你是天楚皇帝的相好?”
南疆人无所谓伦常世俗,这话说出来极为自然,大胆直白到让谢辰都一时语塞。
谢辰稳住了神态,并未在阿柳面前直白宣告什么,只语意模棱两可的回了一句。
“我是臣子,自然要时刻将圣上挂念在心上的。”
他语罢,又叮嘱道:“中原不比南疆,日后说话还是收着些好。”
阿柳瞥了眼谢辰那张唇,总是勾着一缕笑,带动着整张面容都鲜活的不行,说句登徒子的话,若是有人得了这人,第一时间定然是噙住谢辰唇角上的这缕笑。
吞下了这笑,似乎就得到了这人。
阿柳有些无精打采,听着话不吭声,总是对什么事都新奇无比的小姑娘,此时像是生了闷气,纵使眸光左扫右扫,却依旧没有正儿八经的看上一眼手中的木盒。
“我在这就认识你一个人,如今还要在这里待到正月等那朝天节,实在是无趣。”
“不如你放我出京,等到正月我再算着日子回来。”
谢辰摇头:“不行,你如今的身份是南疆特使,若是出事,无法给南疆一个交代,到时他国使者也在,容易滋生乱子。”
再说,于那份旧人情分,他也要用些心看顾着小姑娘。
阿柳遭了否决,气道:“什么特使?!我大老远来一趟,你们天楚皇帝都不见我一面!”
她说着,手上的动作越发快。
只听到“咔”一声。
木盒上的繁复华丽的纹路就像是绽开的花瓣一般,层层叠叠的交错、碰撞、然后向外挪移,最后纹路归一,木盒之上严丝合缝的顶面向下凹陷,送上来一把小钥匙。
谢辰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你要当着我的面将你阿婆给你的东西打开吗?”
阿柳终于低头,声音很轻,“嗯。虽然不知道你究竟是什么身份,我才不信什么定国公家的纨绔这种话,但是阿婆既然将东西给你,想必是从一开始就没存着避开你的心思。”
“既然总是见不到你,不如趁着碰面的此时,一起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
阿柳甚至觉得,这东西压根不是阿婆给她的,更像是……给眼前这个人的。
她抬头看了眼半点好奇也没有的谢辰,颠倒了盒子,低头开了盒子的下半层。
小小的空间里,却塞了两件东西。
一枚雕刻细致华丽的银戒,上面融入了岁月的痕迹,泛着行将枯朽的衰败气息,阿柳一眼就认出,这是阿婆手上常年带着的那枚。
也是阿婆的阿婆曾经带过的银戒。
小时候闹着要不肯给,如今面都不给见就给了。
阿柳沉默着,第一时间拿起了这个银戒,至于盒子里面卷成长条的小纸,她看都没看上一眼。
谢辰倒是有些好奇,“你不看看这张纸上写了什么吗?”
他偶尔扫过那的眸光,闪烁不定。
“你要看便看。”阿柳毫无动作。
谢辰到底还是没有随意去碰,毕竟某种程度上来说,不管大巫祭留下了什么,这两样东西都算是遗物。
阿柳抬头看了眼谢辰,当着他的面打开了小纸,循循善诱,每一句都是对后辈的叮嘱。
她看完之后,毫无顾忌丢给了谢辰。
“你看吧,你这样子真像是落了大秘密在我阿婆那里。”她面无异色,毫无异常,甚至反倒开始怀疑的盯着谢辰。
谢辰飞快扫过一眼,从容自若站起了身,将纸张妥当推了回去,他对阿柳无辜笑了笑,“我能有什么大秘密,你若是无趣,在见过圣上后,我安排你住进我表妹家,表妹性子活泼,就让她带你在京中玩闹。”
京都之大,足以将阿柳留到正月。
待人走后,阿柳拿回纸张,也不再多看,低着头垂下眉眼,只能看见困惑抿唇的动作。
她紧握银戒,银戒中心又套着那枚小钥匙。
谢辰以为大巫祭是天机峰最后一任守山人,却不知在阿柳开蒙之时,就已经成为了新一任的守山人。
这小钥匙的纹路,实在是让阿柳太过眼熟了,她一眼就看出这是什么东西。
反倒是关注盒中之物的谢辰,避嫌之余,并未看清。
阿柳从不是一个娇俏天真的姑娘,她曾经不知道,阿婆为何让她出山,看着像是在继任大巫祭前的一次心软,放她出山见见外面的世界。
但与冷血毒虫打惯了交道的蛊师们,在不必要的心软上,很少有让步的时候。
南疆封锁着天机峰的最后根骨,十万深山之中,世人根本摸不到天机峰的位置,也进不到天机峰之中,但守山人可以。
他们是唯一可以进入天机峰的外人。
曾经的南疆一族,在很久的之前,是真正意义上的守山人。
随着时间流逝,到了如今,守山一脉,最后竟只剩下阿柳一个人了。
她是大巫祭一生信念的继承者。
阿柳握紧阿婆留给她的最后两样东西,低喃出声,“莫非这里……”
竟有需要用到这钥匙的地方?
*
“你随手将这东西丢给我,说让我保管着。”楚千泽指尖摩挲钥匙形状外显的纹路,下意识将在心中开始描摹图案,“这真的是钥匙?我之前提上一句,你就生气了。”
他淡淡瞥了一眼回来的谢辰,又道:“如今,怎么就肯直接把这东西给我了?”
谢辰从楚千泽手中拿过它,怀念一般摸过上面的精巧绝伦的齿轮,“它叫天机匙。”
这三个字让楚千泽为之一怔。
他几乎是在转瞬之间从名字上,想明白了天机匙本身 ,以及它对于谢辰的重要意义。
那座曾经只要后人出世,必定惊才绝艳,搅动天下风云的天机峰,如今唯一开启的钥匙,就在谢辰的手中。
万万人求不得的天机峰传人,低眉笑着,漫不经心把玩着天机匙,世间的两样至宝,只要楚千泽想要,便触手可得。
楚千泽走至谢辰身旁,他勾动着谢辰五指,十指交错摩挲的暖意,勾着谢辰挑眉看向身前人。
谢辰身上在看着天机匙那种古韵悠远的意蕴,被这抬眼一看的潋滟风华给冲成了云雾,他此时终于有了几分少年公子的富贵风流,鲜活的不可思议。
云雾散去,仙人再不能乘风雾而走。
楚千泽微绷的心弦松了开,一切都比不得眼前人,但他看了那天机匙一眼,很淡的一眼,而后伸手拿过置于手心,“既然交给我保管了,我就会好好保管的,你不要三番五次问我要来看。”
这东西最好藏得深一些,以免谢辰某日拿着钥匙,心血来潮就要出京去寻传人。
楚千泽凤眸低敛 ,看着天机匙的视线并无多动容的神色,反倒有几分凉薄。
谢辰没有察觉到楚千泽的小心神,从容将天机匙的保管权交了出去。
仿佛那只是一个模型精巧的小玩意。
因为谢辰如此表现,楚千泽眸中凉意微缓,反手收拢掌心,将天机匙不着痕迹的藏了起来。
谢辰此时才看出几分猫腻,“你这么怕我跑了?”
楚千泽淡声道:“我有什么怕的,你跑了不还是被我捉回来了。”
谢辰摇头,“那不一样,若是我真心想跑,你捉不住我。”
楚千泽闻言没有与他杠下去,眉目抬了些,“所以你上次没有真心去跑?”
谢辰:“我那不是跑,是游山玩水。”
楚千泽似笑非笑道:“对,是能刚巧避开几路黑骑兵追踪的游山玩水。”
谢辰有些好奇,“所以你派了几路?”
他在外习惯性遮掩踪迹,还真没有在意身后跟了几路尾巴。
楚千泽抿唇,说到此却又安静下来,只当不知谢辰唇边揶揄,凤眸扫过不远处的花丛,转而说起另一件事,“长公主近些时日与夏家那位小姐确实走的很近,你既然那么早就感觉到不对劲,为何不追究下去?”
谢辰想起那位格外活泼的夏表妹,道:“一个很有分寸也很讨喜的小姑娘,我当时想着即使不知从哪听到些什么,也不足以多么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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