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辰轻佻拿着方才随手挑的折扇抬起对方下颚,便宜材质的扇柄有些不太平整,楚千泽第一反应竟不是追究对方这般举动的失礼轻佻,而是扇子材质不好,有些刺痛。
他微微蹙眉。
谢辰以为对方终于不悦,唇角翘起戏谑弧度,俊美眉目突然生动几分,“林公子,我先前便说了,道不同不相为谋。不管你是谁,是什么身份,离我远些吧,我觉得眼下很好,天下大定,百废待兴,纵使戎狄作乱,但年轻武将层出不穷,正值黄金时期,你这般年轻聪明,不如将心思费在自己身上。”
寥寥几句,却让楚千泽眸光微闪,深处有异色一掠而过。
谢辰认为自己年岁大于眼前青年,话中无意识多了些说教意味,可他如此年轻,似笑非笑与人说话,却是有些像在哄诱,让人心弦微乱。
第203章 万家灯火
少有人以这样的语气对楚千泽说话,以至于自幼长于万人之上的帝王眸中划过异色,眉心微动,他看着面上笑意轻慢的谢辰,心下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半晌才微抿了下唇,道:“只是为公子觉得可惜。”
眼前青年对于天下时局的敏感远超他所想,若说本来楚千泽站在圈外正在犹豫,而对方方才的那一番话却让他欣然踏入了圈内,帝王统榄天下,有着超乎寻常的霸道性子。
抛去所有有关永安君的因素,谢辰本身无意识露出的那些端倪已经足够让他动了些收为己用的心思。
但对方显然是不愿的。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摸不清心绪跟这一路。
严格说起来,天下有才之人众多,楚千泽高座皇位之上,没有谁值得他亲自伸手招揽。
更何况谢辰的身份如此敏感,对方身后的定国公压着王朝军权,军中人心所向,唯一子嗣若太过聪明,才是制衡大忌。
楚千泽微微别过脸,平静眸光扫向盲角挡不住的角度,能看到街上许多热闹,他并不为两人距离之近而感到无所适从,任何境地之下他都表现的极为从容淡漠。
两人一人轻慢慵懒,公子哥的纨绔气质像是盛到极致的桃花,俯首轻嗅,扑鼻就是馥郁香气,足以让人魂牵梦绕。
而另一人背部看似抵着墙面,实则始终维系着一指距离,矜贵到的细节不甚起眼,却又那般鲜明,他退到一个距离,便不会再退,哪怕眼前青年似乎下一秒就能不顾礼节的覆压而上。
他抬眸时,漆黑淡漠的眸中有着让人心中微凉的意味,拿捏着旁人不知的尺度。
谢辰闻言唇角噙笑:“可惜?林公子何出此言?”
楚千泽淡声道:“谢公子这般藏拙,想必是有着自己的思量,现在在世人眼中落下一个那样不堪的名声,只怕心中也多有不甘吧。”
“如此,岂不处处都值得可惜二字?”
谢辰眉眼含笑,颇为懒散,他伸手拿了楚千泽胸口的一缕墨发,亲昵状态中有着双方都知晓的冒犯狎昵意味,“林公子多想了,我贪图一世富贵,从不在意外人看法,他们如何编排都影响不了国公府半分底蕴。”
楚千泽指尖微动,在谢辰这般动作之后,终于生出几分不适,眸光下落的瞬间,到底还是没有伸手夺过发丝。
他静静听着谢辰未完的话。
谢辰悠然道:“再者,我藏了什么拙?”
他指尖搓压了那缕发丝,漫不经心地弹开,仿佛看不见发丝因他把玩而卷起的弧度,收手后接住回落的扇身,笑得疏离温和,抬眸间不见肆意,端倪尽消。
他微扬下颚,用着浪荡公子哄骗情人的语气低低笑道:“林公子尽多想。”
比春酒还要醉人。
楚千泽微不可察地一顿,他看了眼谢辰,眸中倒映着一个对方的影子,融进了漆黑瞳孔的深处。
双方都是冷热不吃的性子,几番交锋俱是滴水不漏,楚千泽心下有种新奇感觉,仿佛黑白画卷中突然被随笔甩下了一滴彩墨。
彩墨随着水痕,正在缓慢晕染开或轻或重的颜色,无论深浅,都只会让人挪不开眼。
一卷山水画,转瞬便可沦为衬托的底色。
初落便如此,若是再向深处晕染,又会显出什么样模样。
楚千泽眼睫颤落之时,情绪遮掩极好。
外面追着娘亲索要糖葫芦的小孩正要向地上一个耍赖苦恼,不料没躺在地上,反而差点撞到了人,被对方提着后颈衣服扶稳后往旁边轻轻扔了下。
扭头一看,小孩呆住。
之前那两个貌相俊美的贵人不知什么时候从自己的后面钻了出来,等到的娘亲抱着他道歉,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那笑着的公子塞了个糖球后才眨了眨眼。
他舔了一口心心念念的糖球,然后对着庆幸着的娘亲小声道:“娘,他们是好朋友吗?”
没得到回答,头被狠狠敲了下。
小孩委屈地又舔了口糖葫芦,心想对方一个笑一个不笑,一看就不是做朋友的,方才那地方是个死胡同,定然是刚打过架的,谁也不看谁。
小孩有些遗憾。
毕竟两位贵人,长的都是顶好看的,尤其那位给他买糖葫芦的。
“你对小孩的耐心倒是好。”楚千泽轻声开口,率先打破了两人之间的静默。
他极善拿捏人心,却在谢辰这边几度碰了壁,若不从定国公那边入手,今日一别,日后两人都会落个清静。之前那场隐秘的交锋试探,也会成为一件微不足道的片段。
楚千泽心绪难得添了一丝躁意。
谢辰未曾回头看向后方的孩子,他笑道:“我的耐心向来很好,不仅是对孩子。若是这也能成为标准的话……”他想起对方刚才冷淡表现,“那你似乎对孩子没什么耐心?”
楚千泽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谢辰伸手挡住眉眼,看了眼天色,“时辰不早了。”
他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云阙阁,熟悉的建筑影子出现在谢辰视线范围的时候,他的面色起了微不可察的波澜。云色昏沉之下,这一点很难被察觉。
楚千泽仿若听不懂谢辰话中的意思,他抬眼看到云阙阁,想到什么轻轻眯了下眸,语调平缓清淡出声道:“云阙阁乃前朝永安君所造,据传顶楼另有乾坤,登顶可观揽整座京都,建筑极为巧妙。”
谢辰轻轻应了一声,面无异色,转眸与他笑道:“自然,可惜早早就被皇家收入国库,如今是谁执掌顶楼没人知道,林公子说这话的意思,莫不是想要上去看看?”
楚千泽微作沉吟,“你想去吗?”
两人对视,谢辰笑意微顿。
他心中升起古怪感觉,仿佛张口道声想去,今日就能登至云阙阁顶楼。
谢辰唇角牵起弧度,“不,我不想。”
他说着摇了下头。
熟悉的过往会牵住他向前的目光,自行的挣扎已经让他费了颇多的心神,任何的回忆都没有存在的必要,谢辰在现世找不到对抗回忆的助力,那会让他非常的疲惫。
楚千泽闻言打消心中打算。
谢辰脚步一拐,将露出一角的云阙阁抛至身后,而他旁边的楚千泽侧身跟随时,眸光在云阙阁上轻扫而过,眉心微蹙。
楚千泽微碾指尖,“云阙阁内里设置雅致精巧,越往上越是奢侈,顶层却又回归精巧,两种截然不同的建筑风格,不知永安君当时布置时心中是何想法?”
他喟叹一声,对此颇有趣味。
谢辰不由回忆,当时似乎是难得赌输了一筹,由着旁人设计云阙阁,最终还是受不了那越发失控的风格,强行在顶层大改。
他闭了下眼,时至今日依旧觉得当时被那布置惊到的瞬间,倒不是怕后人如何编排,纯粹是自己待着不可直视。
“先人已逝,这谁能知道?”谢辰笑了声,“不过林公子说的这么清楚,就像是对那云阙阁了如指掌,不然不会有如此体会。”
楚千泽微笑,“不曾去过,旁人所言,我一一复述罢了。”
谢辰蓦然停下脚步,心中算是知道对方今日不会这么容易离开,他颇为头疼,掌心处纠结敲击扇子,“林公子还要跟着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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