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没信车康柏和惠自珍的话,甚至是吴善世自己都没相信他们二人的话。
吴善世只以为他们是在三辞三让,这是规矩礼节,吴善世了解。他毫不在意,又热情地册封了盟友们一次。
这样的举动更加让天下人认定他们三人绝对是盟友的关系,青州、兖州先前的澄清全成了逢场作戏。
惠自珍和车康伯气得五脏六腑处处都疼。他们很想要立刻带兵出征,但他们二人之间没什么交情,到现在为止还以为对方才是被吴善世拉拢的人,自己只是无辜被陷害的人。
因此在他们看来,吴善世可是有盟友在的,万一他们带兵去攻打吴善世了,对方的盟友从后方偷袭自己该怎么办?
正因为有这样的疑虑在,两个人只能用苍白无力的语言去辩解自己的无辜,并再次拒绝了吴善世的册封。
他们也知道只动嘴皮子的话很难取信于天下,但他们并非没有办法,他们都在等着楚贺潮和元里的动静。
北方能对付吴善世的只有幽州,车康伯二人一点儿也不担心幽州不会出兵。毕竟楚贺潮和元里可是杀了窃国贼李立的忠义之人,是天下人都认可的名将、名士,是效忠天子的忠臣,他们绝对不会容忍吴善世篡夺帝位。等幽州出兵之后,他们便打算出兵跟上去,借此以证自己的清白。
在这样的想法下,两个人倒是默契地龟缩不动了。
只是他们等了两个月又两个月,都拒绝吴善世的册封两次了,幽州却像是没有收到冀州自立为赵国的消息一样,半分动静也没有。
时间缓缓逝去,转眼就到了深冬。深冬之季,自然无法出兵。
幽州不闻不动的态度也让吴善世感觉到了意外之喜。
他更加坚定了他乃是“上天选出来的天子”这个事实,如果不是上天都在帮助他,幽州怎么会直到现在都还不来攻打他?
吴善世心情大好,又专门起身,亲自前去看望周公旦。
周公旦从他登基之后便得了风寒,这病随着时间的延长不仅没有好,反而越来越严重。严重到了如今已是卧病在床的地步,吴善世心中忧虑又烦躁,担心周公旦熬不过这个冬季。
在周公旦病倒的这段日子,他提拔了几个会说话的谋士。这些谋士的本事虽然没有周公旦好,但一口一个“吾皇万岁”叫得吴善世心花怒放,短短时日过去,他们就得到了吴善世的看重。
因为忌惮周公旦的才智和地位,唯恐周公旦病好后夺走吴善世的喜爱。这些嘴甜心毒的谋士们在吴善世的耳边可说了不少周公旦的坏话,这坏话其实很简单,内容说来说去也就一个,那就是周公旦这病来得太不是时候了。
可不是不是时候?
吴善世这边刚称帝,那边就病倒了,还病得越来越重,眼看着就要死在床上。在这些谋士的嘴里,周公旦的病都给吴善世的登基大喜蒙上了一层不详之气。
吴善世原本并没有因此而不喜周公旦,甚至还为了周公旦斥责了这些人一顿。但类似的话听得多了,他又偶尔才去见周公旦一日,吴善世的内心深处也慢慢升起了淡淡的不喜。
对啊,周公旦为何就在他登基之时病了?
若是当真尊重他这个主公,当真欣喜他能够成为天子,不应当挺着病体也要来见证他登基为帝的这一幕吗?
晦气,当真是晦气。
第141章
周府。
吴善世被带到卧房门外,仆人殷勤地送上椅子。等吴善世一坐下,周公旦虚弱的声音从昏暗的卧房中传来,带着一股子病重腐败的味道:“多谢陛下前来探望臣,只臣这身子实在不争气,怕令陛下龙体染病,只好委屈陛下坐在门外了。”
吴善世叹了口气,“文宁,你好好休养,需要什么药材尽管同朕开口。你是朕的功臣,朕身边不能没有你啊。”
“陛下……”周公旦感动地开口,低低咳嗽了两声,又有气无力地问道:“不知陛下可有将贾青将军放出来?”
吴善世闻言,顿时冷哼了一声,神色变得冷淡,“等他什么时候认错了,再什么时候放他出来吧。”
周公旦沉默片刻,劝道:“陛下,狱中艰辛,如今又是深冬,纵使贾青将军武艺再是高强也熬不过这寒冬。若是再拖延下去,只怕贾青将军会被冻出毛病。”
吴善世皱眉,若是旁人劝他要放了贾青,他已经发火了。但因为是周公旦,他忍下了火气,但本就不虞的心情变得更是糟糕,吴善世也懒得在这里继续和周公旦说下去了,直接大手一挥,起身道:“朕已给他送了被褥,此事莫要多说。你且休息吧,朕走了!”
侍从恭送天子,很快,外头的声音变沉寂了。
屋内,周公旦从床上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吴善世逐渐消失的身影。
他微微眯起眼睛。
周公旦的面色虽苍白潮红,但眼神却有神极了。他接过身边人递来的水杯,一举一动并不像是生病的样子。
他抿了一口热茶,对粮料院的人道:“果然不出我所料,没了在身边规劝的人,吴善世越发狂妄自大了。”
尤其在称帝以后,甚至连表面的宽宏大量也不装了。
粮料院的人道:“大人料事如神。”
周公旦忍俊不禁,“并非是我料事如神,而是吴善世这人太过容易被看透了。”
当身边全是阿谀奉承的小人时,曾被谋士们辛苦扶起来的吴善世毫无疑问会立刻滑向深渊。
粮料院的人道:“大人可是做好准备了?主公吩咐过我们,最迟这个月底,必须带您离开冀州。”
“劳烦主公等待我许久,我已做好准备了,”周公旦笑了笑,道,“除了我这个人和我带来的那头驴,我也没什么要带走的了。”
粮料院的人惊讶道:“您在冀州所获得的钱财不一起运走吗?”
周公旦哈哈大笑,神色颇有几分不明显的轻蔑,“吴善世的脏钱,不要也罢。”
深受元里思想影响的粮料院人犹豫了一会儿,老老实实道:“若是大人不介意,可否让兄弟们将这些钱财送回幽州,以供军中或者粮料院之用?主公说过,钱财虽是身外之用,但人活在世上没钱是万万不行的。敌人的钱财再脏,也不能白白留给敌人,不如带回去用于建设州地,用于我们和百姓身上。”
周公旦微怔,“你说的对。”
他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惆怅,喃喃道:“我待在吴善世身边这么多年,虽恪守本心,但性情终究还是被这冀州刺史部的人影响了一些。主公却仍然是从前的主公,没有丝毫变化……是啊,主公教你们的没错,脏的哪里是钱?脏的分明是用钱的人,是我着相了。”
周公旦长舒一口气,想通了之后,整个人倏地轻松了起来,“那便等我整理整理这些年在冀州的资产,能变卖的便变卖,不能变卖的便换成黄金带走。黄金好藏,体量也小,不引人注目。待我收拾好后,便让兄弟们率先一步将这些东西送回幽州吧。”
粮料院的人应下。
周公旦双目精光闪烁,“除了钱财,我还想带一个人离开。”
*
周公旦说的自然是贾青。
其实在吴善世称帝之后,贾青便从地牢中被放了出来。只是这人好似不知道什么叫做明哲保身,又固执地找到了当时刚刚登基的吴善世,劝说吴善世放下天子之位,再以罪人之身同天子请罪。
毫无疑问,这话彻底激怒了还沉浸在称帝喜悦之中的吴善世。
吴善世再也不留情面,命亲兵再次将贾青关押在了牢笼之中,且一直关押到如今。
算一算时间,吴善世已经登基了四个月,贾青也被关了四月有余了。
北方的冬日冷得能冻死人,地牢中更是潮湿阴暗,任由贾青多么悍勇神武,这一个冬天过去,这人恐怕就会废了。
周公旦觉得这般结果太过可惜,吴善世麾下的人他忌惮且欣赏的不多,贾青就是其中一个。
如果能将贾青回到幽州,周公旦觉得元里定然会很欣喜。
而在元里麾下,无疑能比跟着吴善世更有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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