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太子脚步顿住,忽然觉得夜风很凉。
再一次想到自己那高高在上的父皇时,眼神里多了些道不明的意味。
再者,宋奉常的那一句“你那魏家的身份”不断萦绕在他心口。沈太傅是魏家人。当年魏家人不是死绝了吗。
难不成,他是魏恭恂那个走失的儿子,是父皇的亲表弟。
回到宫里,阿爹还欢欢喜喜地将自己拉到边上坐着,问,“阿琽今天又去太傅府了?”
太子心中一惊,怎么阿爹开口就提太傅。
含含糊糊地说,“嗯,嗯。”
“太傅近来怎么样。”
“嗯,还行。”
“那太傅家那位女儿回金陵了吗,有空可以找她入宫来吃个饭。”
小太子忽然意识到,阿爹好像一直很喜欢阿灵。
不免又想起刚刚阿灵说的那句‘本来你应该是沈家的孩子,不对,是我,我应该是皇后的女儿,唉,也不对’。
乍一听没听明白,现如今才恍然大悟其中意思。
“阿爹很喜欢太傅家的女儿,为什么。”
“她性子活泼,笑起来也很可爱。怎么了,阿琽不喜欢她?”余洛像是有些困惑,“我以为你们感情很好,像两兄妹似的呢。”
兄妹一词出来,小太子脸色更加微妙了。
“阿灵是太傅的孩子,我是阿爹的孩子,怎么会是两兄妹呢……”
“好啦,吃饭吧。”
“不等父皇吗。”
余洛“嗯”了一声,“你父皇今天会晚点来。”
正好父皇不在,小太子犹豫一下,试探着问,“阿爹,我今天听说,早些年您就认得沈太傅了……”
余洛筷子不自然地一凝。
那表情太明显了,根本不用等他回答,萧琽就知道答案了。
“他还说,您一开始是喜欢沈太傅了,认错了才,才,才……”
皇后显然不擅长撒谎,心想宋遮这个口无遮拦的,干笑两声,“宋奉常开玩笑呢,骗你的。”
“我没说是宋奉常说的。”
小太子幽幽地盯着他。
“额。”皇后额头沁出一点冷汗,“阿琽啊,那就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
“所以,他们说的是真的。您一开始不是喜欢父皇,不过是认错了人。就连我,都是——”
都是生错了?
皇后放下了筷子,将屋门口几个人遣得更远些。
看这架势,小太子心提到了嗓子眼,还以为他要说什么了不得的话来。
总不能是“虽然你是我亲生的,但是我还是更喜欢沈太傅的女儿阿灵”之类的惊天动地的言论吧。
“阿琽,你父皇我当年的确是认错了的。”余洛很诚恳地说道,“一开始我想找的人的确是沈太傅……”
小太子心如死灰。
原来父皇这么多年,都是当了沈太傅的替身。
天哪。
小太子看向阿洛的眼神渐渐深邃。
是了。
一个糖和盐都分不清的人。
怎么能分清两个长得这么像的表兄弟呢。
太子心里如震擂鼓。
这要让父皇知道了,那得惹出什么血腥后果。
“那阿爹知道沈太傅的身份吗。”太子又问。
余洛似乎没想到太子连这个都知道了。
“……知道。”他抿了抿嘴,“我知道沈太傅是你父皇的表弟。可是他早些年是救过我的,当年你父皇要杀他,还是我不断恳求,你父皇他才……”
萧琽脸色前所未有的苍白。
父皇竟然也知道。
而且当年就是为了阿爹才没有杀掉沈太傅。
这是什么泼天的冤孽。
谁知道,余洛往他碗里加了几片卤肉,说,“但是啊。”
“嗯?”
余洛浅浅地笑着,“我喜欢的,从始至终都是你父皇。”
“我一开始想要找到沈棹雪,只是想救他,想报恩而已。”余洛抿着嘴微笑的样子有一点点腼腆,“我是因为很喜欢你父皇,才想要和他成亲的。也是因为很喜欢他,才生下你的。”
“我认错了想找的人,却没有认错我喜欢的人。”
小太子暗缁色的眸子豁然开朗。
卤肉吃进嘴里,可算有些滋味了。
正是这时候,外头传来脚步声,父皇正一脚踏了进来。
外头风雪急急,他抬手拂去肩上几片雪花。
父皇看上去心情很好的样子,竟也不教人伺候,自己就解下了披风放在一旁,将手放在进门处的炉子上烤了会儿,才说,“人都打发出去,在里头说什么呢。”
余洛当着孩子的面,显然不太好意思把刚才的话再复述一遍。
好在父皇也没再问。
素来冷峻的眉稍轻轻扬起,“太子今天又去太傅府了。”
“嗯,嗯。”
怎么父皇也一开口就问太傅。
小太子赶紧趴几口饭。心里头其实还揣着另一件事——
太傅其实是父皇的表弟,那阿灵岂非就是自己沾亲带故的妹妹。
“我吃饱了。”小太子倏然放下碗筷,竟发出轻微地咯噔一声,显然是有点心绪不宁。
“听闻,太傅府里那个小丫头今天回来了?”
皇帝又问。
太子脸色登时一变,竟还结巴了一下,“是,是的。”
若要说太子和自己像吧,这一紧张就结巴的毛病,倒是又和阿洛如出一辙。
看着太子远去的背影,余洛恍然不知那步履匆匆,是有些慌乱的意思。
也不打盏灯笼,身影就这样消失在夜色里。
“我瞧着阿琽有些喜欢沈府里那个小姑娘。不如定个娃娃亲。”他见余洛放下筷子,又给他打了半碗蹄髈汤,“这汤我教人炖了好久的,一定得喝半碗。”
“啊,啊?”余洛心里头嘀咕着,那阿灵是你表弟的女儿,和阿琽是兄妹啊,怎么能定亲呢。
听到余洛的顾虑。
皇帝笑阿洛总是有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表兄妹都能定亲,更何况还隔了一代。”
余洛把半碗汤喝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合适,不合适。”
外头风雪渐甚,偶然吹进一些,落在地上消融成水珠。
他很快没有功夫去考虑合适不合适,林寂将他抱在床榻边上,一点点亲着他的鼻尖,又在他耳垂上啃一口。
“认错了想找的人,但没认错喜欢的人。”
喑哑地低笑在耳后化作气音,呼吸刮着他的耳廓,教他禁不住往一旁躲着。
啊。
他刚刚果然是听到了!
余洛脖子都是红彤彤的,耳朵尖像是要烧着了一样。
“我也救过你啊,小世子。”
小世子三个字很多年没听过了,陡然入耳,竟教人心里臊得慌,“你怎么不找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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