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子急得不行,挣了两下几乎想从他怀里跳下来。
“我阿爹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了……对不起,我没有,没有藏好那枚玉佩,我……”
“没事的,阿洛,你睡吧。”林寂声音听上去一如既往地温柔,“玉佩被发现就被发现了,没关系。我会一直陪着你,如果你阿爹要对我做什么,我会叫醒你,向你求救的。”
余洛有些犹豫。
眼下一片的淤黑,他却也实在困倦得有些熬不住了,就眯一会儿,稍微眯一会儿。
长长的睫羽乖巧地垂下,将圆溜溜的瞳眸遮住,鼻音浓重地呢喃,“如果发生了什么,一定要叫醒我,我就睡一会儿,我太困了……”
“嗯,睡吧。”
眼皮终于合上。
不过几步路的功夫,阿洛的身子在他怀中彻底软下来,呼吸也均匀了。
林寂收起嘴角那一点笑意。
眼神变得沉郁。
一路过去街道都很是冷清,来往的人都有气无力的。
有些妇人抱着孩子睡在门庭下,守着自家最后两只鸡,怕被人偷了不敢入睡。
——那些脆弱却无辜的人,他们的死,他们的苦,有可能直接消散在某一座城池,某一处山野,某一隅荒漠。
街边摆摊的贩夫都面黄肌瘦,显然是饿了许多天了。
妇孺捞人,皆是憔悴得走不动路的模样。
——安静得无人可知。
林寂垂眸,看着怀中的阿洛。
手臂渐渐收拢。
快走到府邸,林寂又看到前面有人在发米粮,应该是余镇钦下令先以刚得的军粮应急,接济城中百姓。
林寂望着那米棚,眼神渐渐深邃。
站定了一小会儿,才将余洛抱进府里。
将余洛放置在床上的时候林寂的动作很轻柔,没有惊醒他,金陵城里的大夫正好赶来,也是饿得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把脉的时候细细推敲了许久,才说,“脉象相对平稳,但是气血亏空得厉害,身子很虚。应当是没吃好的缘故。”
“赶紧吃点温补的,但是不可大补。还有就是注意休息,不要再劳心劳神了。眼下虽然没事,但是若再这样熬个几天,怕是不好说。”大夫看着余镇钦和余泱,顺手给余洛揉摁手掌几处穴位替他放松心神,问,“余侯爷为什么不给这孩子吃点好的呢。”
在他看来,余侯爷贵为一国君侯,怎么来说也该是有些存粮,只要想法子,也总能弄来一些肉蛋的。
余镇钦也因为没有过多关心照顾这个幼子此刻泛起一些悔意。
但是阿洛长得,真的和她太像了。
余镇钦始终不太愿意对上那双灵动的杏眼。
自他来了云州城,和这孩子见面的也少,更别说多关心他几句。
原本以为他放在金陵城里被养得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分外娇气。没想到娇气归娇气,却又很懂事。
也不说自己怀了孩子,也不跟守城的将士争肉吃。
甚至默默地背着小竹筐不停上山下山,带着人去采杏果,抓兔子。
“让他好好休息。”
余镇钦叹气,要大夫今夜暂且住在府上,好好照看阿洛和老夫人。
林寂安置好余洛,替他掖好被角,跟着余侯爷出了屋子。
余镇钦负手而立,“萧公子,如何笃定我不会杀你。”
原来他哄阿洛的话,虽然隔了那么远,还是让余镇钦听了去。
林寂朝着余侯十分规矩地行了一礼,道,“余侯爷如果要杀我,便不会放任那兵马绕过云州。”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半路截杀,分而破之呢。”
“如若余侯有如此打算,那么,我更得进城。如此还有几分机会能够劝说侯爷打消这念头。”林寂应对自如,倒是拿捏得几分好气度。
“我还以为,你只是想进来看看阿洛。”
林寂愣怔,先眼前人并不像他第一眼看过去那么端正威严。
他的脸色便也稍稍缓和。
将长袖敛于身前,直言不讳,“阿洛也是要看的,金陵城,也是要破的。”
“那你见到我了,可以开始劝说我了。”余镇钦招呼人过来上茶点,同时漫不经心地问林寂,“你喝茶,还是喝酒。”
林寂看着余镇钦腰袢别着的酒袋子。
静默然道,“酒。”
“好得很。”
余镇钦招呼人拿来两瓶陈年佳酿,“清茶寡淡,我就喜欢喝烈酒。”
***
裴寒亭的马车比兵马迟了两天才到,那时候云州城外空空荡荡。
一个人都没有。
反而是城门大开。
他一时间摸不清楚这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刚一脚跨进城楼,就看到盛卓明红色披风的余泱正从城楼上下来,与风尘仆仆的他四目相对。
余泱还是往日里英姿飒爽的模样,头发高束,看着格外精神。
“哟,裴王爷来了。”
揶揄着,“等您来救云州可真不容易,至少得饿死八百一千。”
裴寒亭依旧一板一眼的,甚至还先朝着余泱行了一个虚礼,搞得余泱不得不也回他一个军礼。
“余侯爷呢。到底怎么回事,他们退兵了是吗。太傅劝住了那位是吗。”
显然心有余悸,片刻都不敢放松。
“太傅?哪个太傅。”
余泱看着裴寒亭拄着的手杖,“你腿脚如此不便,要阿凛来打这一场仗便是,何苦长途奔波。”
“余将军,到底怎么回事。那些兵马呢,兵马驻扎在何处。”
“越过云州,应该快到金陵了。”余泱掐着日子。
裴寒亭脸色登时一变,厉声,瞧见不远处的军营,立刻往那边走去,“余侯在哪儿,我要见他!”
“你们怎么胆敢放兵马过云州!”
余泱说,“没放,他们绕过去的,压根没进云州城。”
裴寒亭拄着手杖加快脚步,眼看着走到营帐门口,“那你们为何不拦!云州城易守难攻,如若不将他们截断在——”
刚掀起营帐,便看到林寂坐在里面。
裴寒亭一时间怔住,身后跟来的阿凛立刻抽出腰侧寒刀,直指林寂的鼻尖,“他怎么会在这里。”
正僵持着。
余镇钦恰好从外头提了一壶酒进来,和裴寒亭撞了个正着。
“裴王爷。来得真快,云州差点饿死一片。”
余镇钦说的话都跟余泱差不多,紧接着把手里的酒往上提了提,“喝酒吗。”
“裴王爷应该不想和我喝酒。”林寂起身,朝着二位稍稍施了个虚礼,“我便先出去了。”
“殿下慢走。”
余泱目送他远去。
“这到底怎么回事。”裴寒亭许久未曾见过余镇钦了,对于此人,他向来是琢磨不清楚,就像是他当年怎么都想不明白,他为何宁愿担着天下的骂名也要紧紧握住手中的十二万兵权一样,“你怎么能放任兵马过云州城,云州城后那可就是……”
“是金陵。我当然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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