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身微漾,骁粤脚下一荡险些掉进水里,方裕物探身拽住他的腰带:“别走神,郦都城的百姓都看着你,掉下去可是会是尽颜面的。”
骁粤理了理衣角,道:“我们这样太惹眼了,要不别去了?”
“别去?”方裕物的折扇一指廊坊,“本候就是要惹眼,如此你的那位朋友才更容易找到我们。”
“可这样您偷跑出来是容易被皇上知道,我们还是回去吧?”骁粤试图站在他的立场去劝服他,
方裕物动了动眉:“你这是在关心我?”
骁粤:“……”
其实方裕物会不会被南粤皇上惩罚与他关系不大,主要是齐德隆他们容易找来,祁宸也容易找来。
越靠近廊坊,花娘男倌的笑语声愈发清晰,船舷才刚一碰岸,衣着艳丽的鸨母便迎了上来:“参见侯爷!”
“拜见侯爷!”
“侯爷吉祥!”
“侯爷……”
这船上的莺莺燕燕显然对方裕物这张脸甚是熟悉,一时间叩拜参礼之声不绝于耳。
骁粤半推半就地被方裕物带上船,当即就被头顶大红花的鸨母围着转了一圈,带刺的目光在骁粤的身上循环打量:“哟,方侯爷今儿是带来了贵人,这位可是信王府的那位客卿?”
老鸨此话一出,身后那群急着朝骁粤眼泛秋波的花娘顿时收敛了仪容,看样子似乎有很多疑问,但由于方裕物在场,谁也没敢嘀咕。
“???”骁粤愣了一下,猝然看向身旁一脸怡然的方裕物。
他竟不知自己如此有名,连这秦楼楚馆的鸨母都能一眼认出自己。
方裕物似乎是看懂了骁粤的表情,冲他摇了摇头。
鸨母也是察言观色的老江湖,呼吸间便看明白了这二人的眉来眼去,旋即哈哈一笑,伸手便轻车熟路地去挎骁粤的胳膊。
骁粤被鸨母那张 谄媚的脸吓着了,下意识就要躲,方裕物一抬手,用折扇顶中了老鸨的肩:“骁倌人不喜欢与旁人接触,鸨儿可别乱碰哦。”
鸨母尴尬来了一瞬,立马又喜笑颜开,作出了引路的姿势:“侯爷倌人这边请,里边都给您备着呢!”
备着?
骁粤忽然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他以为方裕物约他到东湖廊坊是来拿诗集的,可这……这也太夸张了,骁粤怎能真的与他一起在这秦楼楚馆之地寻欢作乐,祁宸他一定会震怒的。
廊坊雅堂内,笙歌艳舞,丝竹不断,坊间的美食,宫廷的佳肴,官家的美酒,西域的舞娘腰姿曼妙,高丽的男倌玉颈藕臂。
台上台下众舞姬薄纱蔽体,性感起舞,台下的乐师秀美俊俏被数名舞姬攀缠着,琴弦也随着他异常的呼吸,奏出了迷滢颤抖的虚籁。
满堂客席之上,对饮的男倌花娘素衣通透,有的耳鬓厮磨,有的手脚相缠,男男女女滋生出浓烈的情 潮,灌满着整间屋子。
骁粤只是往门口一站就红了脖子,他现在更加确定祁宸会杀了他。
他实在没有勇气进这扇门,紧张得声线紧绷:“侯爷……”
方裕物站在门内,转过身来。
“您为什么带我……带我来这儿?”骁粤忽然问。
如果方裕物没有记错,骁粤被他扒光了扔进明霞殿时,就是这个表情,带着惊愕和羞涩。
不知方裕物是对这种场合早已见怪不怪,还是定力超群,如此令人血脉贲张的画面,他竟完全面不改色,仿佛他身后不是一片酒池肉林,而是清茶小馆。
骁粤的心态没他那么好,哪怕是在二十一世纪的开明社会,骁粤都不曾光顾过任何会所和花场,即便是有过相关的情欲经历,他的叶钊都是给足了他温柔和保护,而今突然间……
方裕物看着骁粤,觉得他果然像一只纯情的小兔子,满眼都是打趣和欣喜。
骁粤觉得自己不是陪方裕物找乐子,方裕物根本就是把他当成了乐子。
“我要回王府。”他板着脸道。
他现在宁愿回去被祁宸砍死,也不要进这扇门。
骁粤的神色冷冽,脚步却不镇定,活像个被调戏之后还强装镇静的小娘子,方裕物看着他慌慌张张地背影,不禁失笑。
方裕物并不急着去追他,因为没有他的命令不会有人敢开船送他上岸,他顶多就在甲板上吹吹冷风罢了。
这个骁粤……挺有意思的,温顺之时像一只团成球的兔子,嘴上反抗实则逆来顺受,可真要犟起来,还是会用后腿蹬人。
他的这一结论立马就得到了验证,方裕物很清晰地听到外边甲板上一阵骚动。
想必是骁粤跟廊坊的人发生了些口角,由于雅堂的乐声太响,具体喧闹些什么方裕物也没有听清。
吵归吵,闹归闹,方裕物依旧站在原地,摇着扇子,等那只倔强的兔子回来找他。
直到鸨母花容失色地冲了进来,一个趔趄摔在了他跟前:“侯…侯爷不好了……侯爷不好了……”
方裕物垂眼看她。
鸨母已经完全顾不得疼痛,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头顶的大红花都耷拉到耳边了:“骁倌人他……他……”
方裕物骤然神色一凛,一把钳住鸨母的圆胳膊:“他怎么了?”
“他……他跳湖了!”
跳湖??
他竟然敢跳湖!!
方裕物扔开鸨母箭步朝甲板外冲去。
第43章 第三卷 ·出帷含态笑相迎(13
骁粤冲出雅堂,在甲板上被鸨母好一番为难,心想只要冲上乌篷船自己也能划船离开,好在他背着个“金尊玉贵”的头衔论谁也不敢对他上手。
一众花娘小倌只得用纤肢垒成肉 壁,跟骁粤玩了半晌的老鹰捉小鸡。
场面正值混乱之际,一只蝙蝠坠入人群中,花娘们霎时花容失色,娇声呼唤化作惊声尖叫。
场面顿时人仰马翻,脚心踩脚背,肩头撞腰背,一阵人多手乱中骁粤被不知道被踩了几脚,最后被一只手肘重击背脊,跌入初冬霜花的湖水中。
“啊啊啊啊!!!骁倌人!!!骁……骁倌人跳湖了!!!”
“骁倌人???骁倌人???”
“都别愣着!!给我下去救人!!!快快!!!”
“我水性好!!!我来救!!!”
“会水的下去!!!你也去!!!”
骁粤在冰冷刺骨的湖水中下沉了数米,凉水灌入耳心,涌动的湖水封闭了他的感官,只觉不断有人跳入湖中。
骁粤也并非没想过自己游上岸去,可想着这寒水冰凉,万一游一半时体力透支 岂不是葬身湖底,于是一度打消此念。
可既然已经掉下水,何况这湖水也并非想象中那般冰冷,不如就趁机直接游走。
方裕物冲上甲板时整个舫船上会水性的人都已一头扎进了水里,原本平静的湖面被数十个黑压压脑袋搅得白花翻涌。
由于水下人太多,湖中之人显已分不清落水的骁粤究竟在何处,更不知该去何处救人,像是一群戏水的瞎眼鸭子,光在水里扑腾了。
幸好方裕物远远地看见了那身金闪闪的衣服,毫不犹豫便脱下身上的外袍。
站在围栏边惊惶大喊的鸨母忽然眼前一暗,一件袍子横空飞来盖住了她的头面,她胡乱拽下头顶的袍子,只见方裕物一步跃出船舷扎进了水中。
甲板上的尖叫声再度暴起,只是细细一听,此尖叫声中似乎掺杂了别的什么意味。
众花娘大喊着“方侯爷,妾来救您”前赴后继地扎入水中,重物落水之声络绎不绝。
鸨母被失控的场面逼得泪流满面,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拉住了一位试图跳水的绿衫女子。
救得方侯爷可是大功一件,万一要是得了恩宠,自此便是飞上枝头变凤凰,此等机会可是千载难逢,舫船之上无论会不会水性者皆是顾不得性命,憋足气儿抢破了脑袋往水里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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